“政變宗師”特梅爾

李穎浩

律師出身、今年75歲的特梅爾留著有些哥特式的灰白相間的大背頭，儀容肅穆又有些保守的他和妻子站在一起時總讓人覺得被奪走了風頭——妻子馬賽拉比特梅爾年輕40歲，美麗時尚，身高更是壓過丈夫。特梅爾在政壇上似乎也有這種“陰影”——十多年來他接近權力的中心，卻“默默無聞”，總“見不到光”。但5月12日巴西參議院針對總統羅塞夫的一紙彈劾報告讓特梅爾“一雪前恥”，站上了舞臺的中央。

然而，巴西這出曠日持久的政治“長劇”并不好唱。特梅爾成為巴西代總統已一月有余，只見代理政府根基不穩，甚至“搖搖欲墜”。接近總統的執政黨人士坦承，新政府“每天都要面對一個新的危機。”

成王之路

特梅爾出生在一個1920年代移民到巴西圣保羅的黎巴嫩基督教家庭，他是八個孩子中最小的一個。特梅爾大學學的是法律，1981年加入民主運動黨，1987年進入國會。特梅爾性格冷靜，擅長充當主持者和協調者。他的政壇之旅一路順遂，在黨內也很快攀至高位。不過，政壇風評顯示，特梅爾的成功主要源于其嫻熟的“密室協商”，而非其信念或意識形態。

在1990年代，民主運動黨支持總統費爾南多·恩里克·卡多佐的保守黨政府。之后的十來年，民主運動黨又先后支持左翼勞工黨的勞拉和羅塞夫政府。2011年，特梅爾作為羅塞夫的競選搭檔，成功當選巴西副總統。他成為維持執政聯盟——領導政府的勞工黨和控制國會的中間派民主運動黨——平衡的支點。

在羅塞夫遭遇彈劾危機之后，身為民主運動黨主席的特梅爾決定放棄左翼政府，向右轉。在今年3月，彈劾危機的重要關頭，民主運動黨沒有向陷入危機的羅塞夫伸出援手，反而選擇退出了執政聯盟，給羅塞夫以最后一擊。而人們很清楚，羅塞夫被彈劾后，入主總統府的就是副總統特梅爾。

巴西政壇對特梅爾的這一舉動并不感到十分驚訝，特梅爾以“無原則”和“不忠誠”聞名。在過去的一年里，通過他爭議性的發言和流傳出來的他的私人信件，公眾對他的這一特質也有所認知。

去年8月，當巴西政治和經濟危機愈加惡化之時，特梅爾對媒體說：“巴西需要有一個人出來把大家團結起來。”這顯然是在批評羅塞夫無法團結各方。去年12月，對羅塞夫的彈劾程序剛剛啟動，特梅爾寫給羅塞夫的批評信件被媒體泄露出來。特梅爾在信件中抱怨羅塞夫不信任他，讓他的副總統成了“裝飾性”的角色。今年3月，民主運動黨在是否退出執政聯盟的問題上陷入巨大分歧，特梅爾力排眾議，駁回了留在執政聯盟的所有意見。4月中旬，一份泄露的錄音顯示，特梅爾已經迫不及待地開始練習總統就職演說了。

特梅爾和羅塞夫

5月12日，巴西參議院以羅塞夫未經國會批準，擅自向銀行借貸為由，做出彈劾總統羅塞夫，并將其解職的決定。至此，一直充當“造王者”，卻從未為王的特梅爾終于登上了權力的巔峰，成為了代理總統。如果羅塞夫最終被彈劾，特梅爾的總統任期將延續至2018年。

在這場針對羅塞夫的彈劾行動中，外界一直認為眾議院議長庫尼亞（5月5日因“利用職務之便妨礙針對自己涉嫌受賄的調查”被最高法院解職）是策劃者。雖然庫尼亞也屬于執政聯盟的民主運動黨，也正是他啟動了對羅塞夫的彈劾，但很多觀察家懷疑，彈劾案背后真正的策劃者是特梅爾。

前民族融合部長西羅·戈麥斯稱特梅爾為“政變宗師”，這個說法現在漸漸被勞工黨人所接受。“特梅爾藏得很深，但現在終于暴露出來了，他是‘政變的最大受益者，他從內部發動了‘政變——特梅爾在背后策劃了這一切。”眾議院議員保羅·皮門托說，“他看到了這個歷史性的時機，抓住機會抵達他本來不能到達的位子——他沒有當民選總統所需的個人魅力和領導才能。”

危機四伏

右轉后的特梅爾主張財政緊縮和推動私有化，這受到親商業部門的歡迎。巴西管理學院的政治學學者卡洛斯·佩雷拉說，“特梅爾以拯救者的形象出現，他有可能打造一個‘救國政府，受到更多政治力量的支持。”

特梅爾確實有機會，因為巴西當前的經濟形勢實在太差——巴西面臨著國家歷史上最長的經濟衰退，經濟比去年萎縮了5%，失業人數達到了1100萬。新政府的上臺，一般會讓民眾和市場信心上升。但險惡的政治和經濟環境也意味著特梅爾能犯錯的余地很小。

特梅爾在參議院通過彈劾報告當天率領眾部長出席就職典禮。為了降低政府開支，特梅爾將32個政府部門削減至22個。新內閣名單中，最搶眼的莫過于財政部長梅雷萊斯。前央行行長梅雷萊斯頗受巴西人民尊敬，他曾經因為緩和了市場的緊張態勢，成功控制了通貨膨脹，而贏得了名聲。

平衡財政是特梅爾政府當前最重要的工作。而措施無非是開源和節流。開源很重要的一個途徑就在于加稅，節流則是精簡機構，減少公共開支。

特梅爾開源節流的第一個目標瞄準了巴西養老金制度。一些經濟分析師認為，現行養老金制度福利過高，如允許不少政府部門職員50歲出頭即可退休。特梅爾還在醞釀修法，如果法案通過，未來20年內，包括立法和司法系統在內，政府支出的增長率將不能超過通貨膨脹的增長。這一大動作獲得了親商業部門的好評。

然而，開源節流措施很難受到民眾歡迎，當年加稅就被認為是導致羅塞夫政府危機的原因之一。特梅爾在彈劾羅塞夫時也保證過不會加稅。不過如今梅雷萊斯的發言則有所保留，他不排除會有“臨時加稅”以應對財政危機。在養老金改革中，全國六大工會組織中，第一和第三大工會組織拒絕與特梅爾政府協商，這兩個跟羅塞夫政府關系密切的工會共代表了巴西約900萬工會工人中的42%。6月10日，巴西40個城市爆發示威游行，民眾頂著寒冷上街抗議特梅爾政府。

更令民眾難以接受的是，6月初，特梅爾在緊縮財政的時刻，卻同意讓巴西司法系統的公務員加薪，漲幅達16%-41%。巴西有媒體認為，這是特梅爾在爭取司法系統的支持。

這種懷疑不無道理。特梅爾的內閣中有九名部長被列入調查腐敗的“洗車”司法行動中，兩名受調查的部長在短短一個月內黯然下臺——其中的規劃部部長羅蒙魯·魯卡在被任命的第十天就被迫下臺了。

針對巴西石油公司腐敗窩案的“洗車”行動拖垮了羅塞夫，但是民主運動黨作為當時執政聯盟中的一員，也難逃干系。現在“洗車”的火力焦點從原先執政的勞工黨轉移到了民主運動黨身上。調查對象已經從部長很快擴大到了總統府幕僚長和總統秘書。似乎離蔓延到特梅爾也不遠了。按照巴西政壇的標準，特梅爾似乎相對“干凈”，但是在這個制度性腐敗的體制高層浸淫多年，很難說特梅爾“沒有問題”。

另一邊廂，還住在總統府的羅塞夫轉守為攻，以違反政治道德和巴西憲法為由，向總統府道德委員會提出，要求特梅爾政府的10名內閣部長辭職。之前一直聲稱彈劾是政變的羅塞夫誓言將斗爭到底。

特梅爾的措施或許有助于經濟恢復，但是效果很難馬上顯現，虎視眈眈的政敵有可能在那之前就用類似他當初對待羅塞夫的方式“干掉”他。這個時候，巴西人不知道特梅爾心里在想什么，一位和特梅爾共事過8年的民主運動黨眾議員也對他的政策感到疑惑：特梅爾執意任用兩名或聲譽極差或身陷腐敗案的官員，外界看不出這一任命對他有何好處。“總統受尊敬是因為他的聰明和智慧，而非他的信念和激情。沒有人知道他的立場和想法。”

長期在封閉的政壇小圈子浸淫的特梅爾，如今走到臺前。面對危機四伏，他的日子注定將和巴西經濟一樣不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