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與水的對話

湯玉龍

一天，一位高三女學生家長打來電話，說自己孩子是省重點高中的學生，已經一周沒有上課了，在家收拾東西，說要到南方旅游。經好朋友的勸說，同意先做一下心理咨詢。

下午她們母女趕了過來，只見女孩一臉不高興，媽媽歉意地對我說，這孩子就是不愛和人說話。

后來，通過觀察及和媽媽私下交流，我收集了一些信息：比如，這高三的女學生人偏胖，臉上有紅色的胎記；沒有好朋友，人特別孤獨；想考編輯導演專業泡湯……問題好像千頭萬緒，但最重要的是要找到她內在的動力系統，這樣才能讓她直面生活，不再逃避。

內心里的三個人

我先和女孩聊了一些她感興趣的話題，等她慢慢放松下來，我直截了當地說：你現在一定是矛盾的，內心里有這么三個人：一個是不想上學的你，一個是想上學的你，一個是在這上學和不上學之間犯難的你。現在這三個人在你心里鬧騰，這一鬧騰你就不知道怎么辦了。

她吃驚地抬起頭愣愣地看著我，然后點點頭。

你能不能把這三個人畫出來？我邊說邊遞上筆和紙。

于是她緩慢地畫出了三個沒有五官的頭像。

你能給她們三個人起個名字不？

她在三個頭像邊寫下三個名字。想上學的叫水；中間的叫雨；不想上學的叫冰。

我說：你知道“水”同學現在在想什么嗎？

她搖了搖頭。

于是我又用手指指了一下想上學的“水”，再指向不想上學的“冰”說，“水”有些困惑想問“冰”，委托我提些問題，你能不能代“冰”做回答？我們用筆寫，然后給對方看，好不好？

她猶豫了一下，然后點了點頭。下面就是“冰”和“水”借我們的筆開展的談話。

你到底想出去找什么

水：這兩天不上學，肯定有你的原因，能不能告訴我？

冰：不想上，鬧心，郁悶。

水：有什么郁悶，能和我說說嗎？

冰：我就想出門旅游，見見世面。我知道現在出去不是時候。但是，我想出去走一走，可能有轉機。經歷點事，可能會改變。

水：我也想去玩玩，但感覺現在不是時候。

冰：我知道，但我認為出去后也許能有些轉機。

水：怎么知道出去就一定有轉機？

冰：如果沒有，那就像現在這樣。完成學業就萬事大吉。

水：你光想你自己，沒有想想我？

冰：：想了。你有那么多想法，哪一個實現了？

水：我感覺你自私，你這么一折騰，我的理想就實現不了。

冰：你現在也沒有理想。出去旅游是我的理想，為什么不實現我的理想，而是抱著你的空想？

水：你在為眼前想，而我在為我們一輩子想。

冰：我只是想安靜安靜，歇一歇，有些事我現在也沒想明白，我要是想明白了就不干這事了。

前方真的無路可走了嗎

水：我感覺你想出去走走，是不是逃避什么？

冰：肯定有人這么說，這不是逃避，我只是想安靜一下。

水：你忘了我們當初的理想嗎？

冰：當導演、考軍校，我們不是去報名了嗎？那結果呢？

水：所以你就要逃跑，不管我了。

冰：我只是想出去想想問題，不是跑。

水：除了導演外，你就沒有想過做別的嗎？

冰：總要有人在底層，我不是說我喜歡在底層，但不是考了沈陽大學的人就活不了，沈陽大學也不是好考的。

水：我感覺你還是在鬧情緒。如果你能跟我好好學習，上遼大不是問題。

冰：現在上課不聽講都成了習慣，考試三、四十名也成了習慣。

水：習慣能養成，也說明習慣能修改。

冰：就有一年不到的時間，咋改，晚了。

水：一年一點都不晚，關鍵你是要和我一起真學習。你還記得我們崇拜的人嗎？

冰：我最崇拜的領袖就是拿破侖和孫中山。

水：你知道拿破侖的事。

冰：拿破侖·波拿巴，炮兵指揮，畢業時少尉，最后成為最高指揮官，我也想當軍官。

水：你將來可以做團隊的指揮官。

冰：我現在越活越完蛋。

“矮小”成就的“高大”

水：你怎么把我的五官丟了？能不能把我的五官添上？

“冰”用筆把三個人的五官都添上了。

水：我希望你每天給我畫一幅有五官的像，有一天我一定會讓你像你畫的一樣美。

冰：我想去西南大學或者去解放軍外國語學院。我初中的成績都是出頭的。我需要有人和我在一起學習，像初中我和好朋友小梅，可現在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水：你能理解孤獨是成長最好的時期嗎？

冰：我已經孤獨了兩年了。

水：孤獨也不見得就是壞事。因為孤獨，所以有時間去發奮學習。知識也是最好的朋友。

冰：偶像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水：那么你能否像拿破侖那樣面對困難呢？

冰：拿破侖也有低迷的時候，就算我是拿破侖，現在也是我的低迷期。

水：拿破侖遇到你現在的問題會怎么辦？

冰：他肯定也會抑郁，但他能做到立刻抽離抑郁，我需要花時間，不過我也一定能抽離抑郁。

水：你知道拿破侖身體有什么特點？

冰：矮小。

水：矮小是拿破侖的錯嗎？

冰：不是的。

水：那是誰的錯？

冰：誰也沒有錯，天生就是這樣。

水：如果我說，拿破侖不矮小，可能就成不了大氣。你怎么看？

冰：我同意你的看法，正因為矮小，他才發奮，他才優秀，他才成功。

水：他成功后，他在人們心目中的形象是什么樣子？

冰：當然是高大。

水：這么說他因為矮小才高大？

冰：可以這么說。

水：我現在想說，我，“水”因為有胎記，所以才與眾不同！

冰：（開心笑著寫下）但愿如此。

后來我們轉入了用語言交流，我們討論了“冰、水、雨”之間的轉化……這次咨詢一共用了90分鐘。第二天，這個女孩就去上學了，學習成績一路上揚，最后考上了大連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