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案說法

張學森

一、基本案情

原告B銀行訴稱，2015年2月16日上午，被告張某及妻子到B銀行持存折和儲蓄卡要求取款2.1萬元。銀行工作人員在其儲蓄卡上登記取款1000元，在其存折上登記取款2萬元，但實際付款時，誤將3.1萬元作為2.1萬元付給被告，致使被告多領1萬元現金。當時工作人員支付給被告的現金為4把，其中50元面額的紙幣兩把，每把100張；100元面額的紙幣兩把，每把100張。事后，工作人員經查賬并查看當時的錄像，發現被告多領1萬元現金，遂與其協商并向公安機關報案，但被告始終拒不退還。現請求判令被告退還多領的1萬元現金，并承擔本案訴訟費用。

被告張某辯稱，“未從銀行多領1萬元。取款時，銀行工作人員再三要求我當面清點，我當場點清領取的是2.1萬元后才離開。我領取的現金是100元面額的紙幣10張；50元面額的紙幣兩把，每把100張；100元面額的紙幣兩把，每把50張，總共取款2.1萬元。原告查賬時發現短款就認為是我不當得利，沒有任何依據。”

二、爭議焦點

雙方當事人的爭議焦點是，被告在取款時，是否多領了1萬元現金。

1. 一審法院依銀行系統內部規定認定被告多領現金，構成不當得利，應予返還。

一審法院認為，原告B銀行和被告張某對2月16日張某取走了4把封好的紙幣和10張零散的100元紙幣無異議，只是對面額為100元的兩把紙幣其中的張數有爭議。從銀行的監控錄像帶中可以看出，銀行工作人員交給張某的4把紙幣，均已封好。按照銀行系統的規定，整點紙幣現金時，無論紙幣面額大小，均應以100張為單位扎成把，這已形成慣例。據此應認為，本案雙方當事人爭議的兩把100元面額紙幣，每把應按100張計算，即每把為1萬元，兩把共計2萬元。加上無爭議的1000元現金和50元面額的兩把紙幣，張某當日取走現金總計3.1萬元。由于銀行工作人員的疏忽大意，誤將3.1萬元當作2.1萬元交付給張某，張某當日實際多領1萬元。根據《民法通則》第92條的規定，張某多領的1萬元現金沒有合法根據，也給B銀行造成了損失，應屬不當得利，張某有責任返還。對張某關于100元面額的紙幣每把僅為50張的抗辯主張，不予支持。據此，法院于8月16日判決：被告張某于本判決生效時，返還給原告人民幣1萬元。

一審宣判后，張某向中級人民法院提出上訴稱：自己取得的存款實際只有2.1萬元人民幣，沒有不當得利。原判僅根據有疑點的視聽資料和銀行慣例就作出判決，缺乏說服力。請求撤銷原判，改判駁回被上訴人B銀行的訴訟請求。B銀行同意一審判決，請求維持原判。

2.二審法院依法認定B銀行主張沒有充分的證據，撤銷原判，駁回其訴訟請求。

二審期間，被上訴人B銀行為證實銀行工作人員在營業活動中經手的紙幣，每把均為100張，向法庭提交了由該行會計國庫發行科出具的證明以及《全國銀行出納基本制度》這一規范性文件。上訴人張某對《全國銀行出納基本制度》的真實性表示認可，但強調每把紙幣應為100張的規定，僅適用于銀行內部整點收入現金的情況，對外支出的現金則應以當面點清的為準。每把紙幣的封簽只能在銀行內部發揮作用，對外是無效的。

本案二審中爭議的焦點仍是：張某當時取走的是3.1萬元還是2.1萬元？

中級人民法院審理認為，《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64條第1款規定：“當事人對自己提出的主張，有責任提供證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第2條規定：“當事人對自己提出的訴訟請求所依據的事實或者反駁對方訴訟請求所依據的事實有責任提供證據加以證明。沒有證據或者證據不足以證明當事人的事實主張的，由負有舉證責任的當事人承擔不利后果。”在民事訴訟過程中，法庭只能對各當事人提交證據所反映的情況進行綜合評判，從而確認案件的法律事實，并以所確認的法律事實為前提，適用相關的法律規定作出裁判。這里必須強調的是，案件的法律事實，只能是法庭依照法律程序和規定所認定的客觀事實。法庭認定案件事實時，只能以雙方當事人提交的證據和發表的質證意見為基礎。如果當事人具有舉證責任卻無法充分、有效地舉證證明其主張，那么該當事人主張的事實，就不能被認定為案件的法律事實。

在本案中，雙方爭議的焦點是取款的數額問題。雙方當事人均認可當日取款時有10張零散的100元面額紙幣，4把打著封條的紙幣，只是對其中兩把100元面額的紙幣，每把應有多少張，存在爭議。這個爭議決定著上訴人張某是否多領取1萬元現金。被上訴人B銀行既然起訴主張張某多領取了1萬元現金，就要對張某領取的兩把100元面額紙幣每把肯定是100張負舉證責任。

B銀行根據《全國銀行出納基本制度》中對成把紙幣張數的規定，主張張某領取的100元面額紙幣每把也是100張。該出納制度的第8條規定：“付出現金要當面點交清楚，銀行封簽（包括原封新票幣）對外無效”，第10條也規定：“凡收入的現金，必須進行復點整理，未經復點不得對外支付和解繳人民銀行發行庫。”這些說明，每把紙幣為100張的規定，僅是銀行內部對收入現金進行清點及封存的標準，是銀行系統的內部規定，只對銀行系統內部的出納工作具有規范作用。雖然雙方當事人對領取紙幣的把數無異議，但銀行向儲戶支付現金，不能以“把”數為計量單位。對支付給儲戶的現金，必須當面清點，并以當面清點的金額為準。

顯然，B銀行的舉證，雖然能夠證實銀行的工作人員給張某支付了4把封好的現金，卻不能確切地證實所支付現金每把都是100張，故無法證實當時張某領取的現金是3.1萬元。另外，從當日張某取款所填寫的取款憑條及銀行內部記錄的流水賬中，均只能證實張某的取款金額是2.1萬元。所以，B銀行認為張某取走了3.1萬元，主張其獲得1萬元的不當得利，該主張沒有充分的證據，故依法不予支持。原審法院認定事實不清，適用法律不當，應依法改判。

據此，中級人民法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153條第1款第（三）項的規定，判決如下：撤銷法院判決；駁回被上訴人B銀行的訴訟請求。一、二審案件受理費共計1110元，由被上訴人B銀行負擔。本判決為終審判決。（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