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深情的大雨

簡戀

這座城市里，我最喜歡的東西之一就是22路巴士。它是雙層的，紅色車身，跟全球聞名的英國雙層巴士相比遜色很多，可我覺得，身邊的就是最好的。

此外，讓我如此迷戀的原因還有一個，就是那個總是坐在二層第一排的男生，他穿著鄰校的校服，手緊緊握著鐵扶手，背對著我，一言不發。

那個姿態，讓我迷戀不已。每天，我和他在巴士二層相遇，坐得遠遠的，光是那么看著就已覺得心滿意足。如果不是那次大雨，我這段無人知曉的愛戀可能注定要這樣虎頭蛇尾地結束。

那是個晴朗的夏日，卻在放學時下起瓢潑大雨，教室里和走廊上都擠滿了人，大家或在等待雨停，或在等待家里人接，我卻在雨聲中越發躁動起來。我想起22路巴士上那個不知名的男生以及我們每天的相遇，就好像一個心照不宣的約定，雖然對方并沒有在等我，甚至根本對我一無所知。看著窗外越下越大的雨，我生出一種抑制不住的沖動，我想去見他。

18歲，大概就是那樣一個情感勝過理智的年紀，單純得冒傻氣，也勇敢得再也回不去。下定決心的我沒再多慮，就那樣抱著書包，沖進了雨中。

雨天的巴士站充滿了微潮的氣息，不斷有水從身上落下，在腳邊結成一洼濕地。霧雨中，我看到22路巴士的紅色數字從遠處慢慢駛近，嘴角突然就扯出了無法遮掩的微笑。

他果然在車上，還是原來的位置，身上干干的，腳邊放著一把藍色的雨傘，還是那樣專注地看著遠方。

也許是沖進大雨的瘋狂念頭還沒有完全褪去，那天的我居然很想靠近他，似乎他是一處光源，只要接近，就能取暖。于是，我鼓足勇氣，在他身邊的空位坐下來，也把一波潮濕的空氣帶到了他的身邊。我不敢說話，卻禁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像在宣告我的光臨。

他似乎被驚動了，側過頭來看了我一眼，但什么也沒說。我就這樣默默地和那個男生并排坐著；能和他在這樣詩意彌漫的雨天里共享片刻安寧，對我來說，已是上天最美的饋贈。

我仔細地聽著廣播的報站，報到他家的前一站時，他開始收起耳機，整理好書包，然后站起來；我也趕緊站起來，給他騰出空間。他一邊側身從我面前出去，一邊用幾近不可聞的聲音說了一聲“抱歉”。

他說話時輕微的呼吸幾乎噴薄到我的臉上，身上清新的皂粉味道沖擊著我的嗅覺。然后，他以及這些細微的感覺都抽離開來，像一陣風從我身邊掠過。

他下去之后，我挪到了車窗邊的位置，到站時看著他從車門下去，但他沒有打傘，而是一個箭步扎進了雨簾之中。

我回過神來，看了看地面，方才他的座位下面，那把藍色的雨傘靜靜地立在那里……

那場大雨之后，我生了好幾天的病，病愈后，搭乘22路巴士時再也沒有碰到他。直到現在，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是否還在這座城市，不知道那個雨天他是忘記帶走自己的雨傘還是故意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