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獻給艾米麗的玫瑰花》集福克納眾多創(chuàng)作特色于一體,充分展現(xiàn)了作者獨特的創(chuàng)作水平。作品的敘事者“我們”更是在這個故事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他們以冷漠、嘲諷的姿態(tài)看待艾米麗的生活和情感,促成了艾米麗悲劇的命運。本文試圖以文本細讀的方式,解讀“我們”冷漠旁觀者的身份。
關鍵詞:我們 冷漠 旁觀者
福克納以其獨特的敘事策略,講述了發(fā)生在美國南方的悲劇故事。《獻給艾米麗的玫瑰花》一文充滿了福克納創(chuàng)作特色——哥特式、南方、父權、悲劇。該故事集所有特點于一身,展示了作者高超的藝術創(chuàng)作水平。讀者感興趣的還有故事的敘事者“我們”。《獻給艾米麗的玫瑰花》沒有單一的敘事者,都是集體出現(xiàn)的,本文試圖分析“我們”在文中的角色。
故事開始,艾米麗·格里爾生小姐過世了,呈現(xiàn)在讀者眼前的是全鎮(zhèn)的人都去送葬:男子們是出于敬慕之情,因為一個紀念碑倒下了;婦女們呢,則大多數(shù)出于好奇心,想看看她屋子的內(nèi)部。短短一句話,道出了人們對艾米麗去世的不同尋常反應。按常理,人們會為逝去的人悲傷、難過、痛苦和哀嘆;但是在本作品中,艾米麗小姐的去世只是滿足了婦女們的好奇心,讓她們有機會窺視艾米麗的閨房,這在艾米麗小姐生前,是絕對不可能的:“已經(jīng)至少有十年光景誰也沒進去看看這幢房子了”,房子的大門永遠緊閉著。
我們最關心的是艾米麗小姐的婚事。在她的婚事中,“我們”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我們”強烈地維護著格里爾生貴族家庭的尊嚴和南方的社會習俗。我們與艾米麗小姐的倨傲做斗爭,并以勝利結束。“艾米麗小姐和像她一類的女子對什么年輕男子都看不上眼。長久以來,我們一直把這家人看做一幅畫中的人物……因此當她年近三十,尚未婚配時,我們實在沒有喜幸的心理,只是覺得先前的看法得到了證實。即令她家有著瘋癲的血液吧,如果真有一切機會擺在她面前,她也不至于斷然放過。”(福克納,1980)在我們眼中,艾米麗一家極不正常。首先源自父親的蠻橫干涉,用馬鞭趕走了一切想要靠近艾米麗的人。父親是南方封建傳統(tǒng)的堅決維護者,他的蠻橫顯示了南方父權制的根深蒂固,顯示了女性在社會中毫無地位可言。“我們”似乎對艾米麗小姐的遭遇感到同情,所以把他這一家看做是一幅畫中人。但是,“當她年近三十,尚未婚配時”,我們卻得出了“瘋癲”的結論。我們完全沒有考慮艾米麗小姐的處境。她想愛,從后面遇見荷默并瘋狂與之相愛便知,可是她是掙扎在殘酷的社會現(xiàn)實中的孤獨的人,人們不支持她。反倒說她是一家人有瘋癲病而顯得不正常。“我們”知道艾米麗小姐雖年近三十卻依然單身的原因。但是我們卻不愿意坦然面對她悲哀的青春,卻硬要冠以“瘋癲”的罪名。
“父親死后,傳說留給她的全部財產(chǎn)就是那座房子;我們倒也有點高興。到頭來,我們可以對艾米麗表示憐憫之情了。單身獨處,貧苦無告,她變得懂人情了。如今她也體會到多一便士就激動喜悅、少一便士便痛苦失望的那種人皆有之的心情了。”(福克納,1980)我們是想看艾米麗小姐的笑話的。因為一直以來艾米麗一家人總是高高在上,現(xiàn)在我們終于有了出頭之日,想看看高傲的格里爾生家族過尋常百姓的生活了,因此我們高興。我們高興并不是出于我們能為艾米麗做什么,而是因為她現(xiàn)在情況變糟糕了,我們可以對她進行施舍或者援助,滿足我們“救世”的虛榮心理,我們有幸災樂禍的感覺。我們終于可以看到貴族家庭的子女也為日常開銷緊張而發(fā)愁了。在艾米麗小姐拒絕埋葬父親時,“我們還沒有說她發(fā)瘋。我們相信她這樣做是控制不了自己。我們還記得她父親趕走了所有的青年男子,我們也知道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一無所有,只好像人們常常所做的一樣,死死拖住搶走了她一切的那個人。”(福克納,1980)父親的去世,給艾米麗打擊很大,且不說由于父親長期的壓制導致了艾米麗無法接受父親去世的現(xiàn)實,人之常情,晚輩對長輩的死總是難過的,不愿意就這樣陰陽兩隔,永遠沒有再見的機會。可是我們卻說她瘋了。在我們心里,永遠也不愿意想象艾米麗正常人的生活和情感。
當艾米麗和北方來的鋪路工頭荷默一齊駕著馬車出游時,起初我們都高興地看到艾米麗小姐多少有了一點寄托,因為婦女們都說:“格里爾生家的人絕對不會真的看中一個北方佬,一個拿日工資的人。”不過也有別人,一些年紀大的人說就是悲傷也不會叫一個真正高貴的婦女忘記“貴人舉止……”(福克納,1980),艾米麗在愛情中找回了幸福快樂,忘記了失去父親的痛苦,她開始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了。可是我們不高興。“起初我們都高興地看到艾米麗小姐多少有一點寄托”這句話簡單直接地道出了我們的心理。我們以為她只是尋開心,不會當真。正如婦女們所說:“格里爾生家的人絕對不會真的看中一個北方佬”,我們以為艾米麗小姐會很快終止這段不被看好的戀情。因為在我們心中,艾米麗小姐一直是一座紀念碑,一個傳統(tǒng)的化身。她代表著南方的過去,她是南方最后的貴族。她的墮落將導致我們所有的關于舊南方的記憶化為烏有。舊南方已經(jīng)失去昔日的輝煌和榮耀,然而我們是一群并不甘心的居民,我們要堅決捍衛(wèi)南方的傳統(tǒng)和習俗。因為真正的南方淑女被喻為是冰清玉潔的圣女。女性的貞潔和清白的重要性遠遠超過了她們的生命。“讓我們?yōu)樯钤谖覀兡戏降倪@些可愛的婦人們干杯。她們像清澈透明的水一樣純潔清白,像晶瑩的冰塊一樣冷峻。我們發(fā)誓甘愿為她們的純潔和貞操拋頭顱灑熱血。”(Kerr, 1976)“女性是一種沒有自我意愿、自我決策權力和自我行為體現(xiàn)的物化了的附庸。”(劉慧英,1995)南方淑女是一種被男性塑造出來的非人類,她們有著人的軀體和容貌,卻不能有人的任何感情,她們是男人們的財產(chǎn),是男人們榮耀的象征,她們只能按照男人們的要求來行為處事。但凡違背男權意志,女人們就是“墮落”的。“她把頭抬得高高——甚至當我們深信她已經(jīng)墮落了的時候也是如此”。正常人的愛戀發(fā)生在艾米麗身上就是“墮落”,并且我們深信她已經(jīng)墮落……這種雙重標準用在艾米麗身上實在不公道。一直生活在父親的強權下,艾米麗終于可以開始自己的生活,可是守舊思想嚴重的鎮(zhèn)上居民開始干涉阻撓,說閑話,甚至希望她去死。
那是發(fā)生在買鼠藥、砒霜的時候。艾米麗苦留愛人不成,決意殺死荷默以成全自己的愛情。她去藥店買藥,第二天我們大家都說:“她要自殺了”;我們也都說這是再好沒有的事。為什么她自殺是再好沒有的事?舊南方的傳統(tǒng)在他們骨子里根深蒂固,盡管昔日南方的種種輝煌一去不復返,但是陳舊思想依然濃厚。正如前面所說,在南方,女人的貞潔比什么都重要。南方男人視他們的女人為圣潔的玉女,哪里能容下“墮落”?在他們看來,貴族出生的艾米麗小姐斷然不可以愛上一個北方佬,這是對自己貴族身份的褻瀆,也是小鎮(zhèn)居民不能容忍的“墮落”之舉,所以有些婦女們開始說,這是全鎮(zhèn)的羞辱,也是青年的壞榜樣。實在看不出戀愛一事在鎮(zhèn)上居民看來是如此罪過,他們甚至還請來了艾米麗的親戚,甚至牧師來干涉此事……艾米麗小姐的戀愛和婚事完全就是一樁公共事務,毫無隱私可言,任何人都可以對之橫加干涉和指責,這是貴族小姐享有的特權嗎?還是我們假惺惺地以貴族身份來要求一個可憐的人,實則是維護他們那已經(jīng)窮途的所謂南方傳統(tǒng)?因為傳統(tǒng)一旦崩塌,我們所追憶的南方再也回不去了,他們垂死地抓住艾米麗這個南方最后的貴族不放,她的任何舉動都必須與貴族身份相匹配,只有這樣,我們才會活在記憶中的南方,隨時追憶起那失去的美好時光和榮耀。而艾米麗就是我們最后的希望,只要她還在,南方就在。我們?nèi)绱岁P心艾米麗小姐的戀愛和婚事,無非就是想讓我們自己關于南方的記憶更加久遠。因為她就是舊南方的化身,是一座紀念碑。
可是我們連她病了也不知道,直到她去世。我們對貴族小姐的冷漠已經(jīng)不是一次兩次了,我們最后也早已不想從黑人那里去打聽什么消息。對于傳統(tǒng),我們固守;可對于傳統(tǒng)的化身,我們所做的就是不聞不問,如果有關心,那就是對她的指責和干涉,完全沒有鄰里間的溫情和友好。我們扮演著自己冷漠的角色,我們冷酷地看待艾米麗的一生,但我們卻不能平靜地看待艾米麗小姐的戀愛和婚事。我們著急地想要干涉和橫加阻攔。這不是出于對貴族小姐的維護,而是出于我們的私利。艾米麗死后,我們也不給她任何隱私的權利。“我們已經(jīng)知道,樓上那塊地方有一個房間,四十年來從沒有人見到過,要進去得把門撬開。”“我們在那里立了好久,俯視著那沒有肉的臉上令人莫測的齜牙咧嘴的樣子。”“后來我們才注意到旁邊那只枕頭上有人壓過的痕跡。我們當中有一個人從那上面拿起了什么東西,大家湊近一看——這時一股淡淡的干燥發(fā)臭的氣味鉆進了鼻孔——原來那是一綹長長的鐵灰色頭發(fā)。”(福克納,1980)艾米麗保守一生的秘密也在我們的好奇心和干涉下大白天下,我們最終發(fā)現(xiàn)她是毒死荷默的兇手。
我們的守舊扼殺了可憐的艾米麗,我們的冷漠促成了艾米麗悲劇的人生。福克納對南方的愛恨已然彰顯。“我們”這群冷漠的鄰居們代表著福克納痛恨的南方,南方確實需要變革了,才能使人性得以弘揚。類似艾米麗的悲劇不再發(fā)生。
參考文獻:
[1]Kerr, Elizabeth M. Yoknapatawph: Faulkners Little Postage Stamp of Native Soil [M]. New York: Fordham University, 1976.
[2]劉慧英.走出男權傳統(tǒng)的藩籬——文學中的男權意識的批判[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95.[3]威廉 ·福克納.獻給艾米麗的玫瑰[M].楊瑞,何林,譯.廣州:花城出版社,1980.
基金項目:本文系湖北省教育科學“十二五”規(guī)劃2011年度立項課題“英美文學教學之經(jīng)典文學作品閱讀”(課題編號:2011B181)。
(作者簡介:劉永莉,女,研究生,湖北民族學院外國語學院,講師,研究方向:英美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