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大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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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童阿段哥
□章大鴻

1947年6月,我到上海靜安寺附近的《新少年報》發行部領“訂戶英雄”獎,一個瘦高個子、白皙臉龐的年輕人接待了我,看了通知后,親切地叫我:“大鴻弟,你是《新少年報》的小發行員,我是大發行員,都是《新少年報》的好朋友,我倆當然也是好朋友嘍!我叫段鎮,大你四五歲,就叫我阿段哥好了!”
真是有緣,有一天阿段哥突然騎車過江送報到我家來了!原來報社讓分送市區西南片的阿段哥帶送浦東,由我分發給附近的中小學。馬云連大哥就不用專程騎車送報給洋涇中學曹老師了。阿段哥往往最后過江送報來,碰上我放工回家的媽媽,就留他吃晚飯。
這時我又當了《新少年報》的小通訊員。聯系我的編輯祝小琬小姐不斷指導我:“你的來稿《鵲雀》寫得不差,留著刊用。《夢中》內容不大使人明白,也沒多大意義。希望你多寫和大家有關系的!”當我的習作《小鐵匠》《理想中的老師》,先后在報上登出后,阿段哥高興地指出:“要寫好文章,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就約我一起到務本女中、比樂中學等市區一些中小學參加聯歡活動,學唱《團結就是力量》《山那邊呀好地方》等新歌和大家一起跳集體舞;同時,又賣報、推銷報社出版的童話、劇本、圖畫等好書。于是課余我經常往報社跑,阿段哥介紹我認識了“咪咪姐姐”吳蕓紅大姐、“哈哈大王”蔣文煥大哥等報社里的工作人員。
交往了一年光景,阿段哥突然不來送報了。浦東地區中小學的老師紛紛催問我,海興小學的陳志毅志師寫來字條:“大鴻弟,怎的《新少年報》尚未來?脫期幾天了。小朋友們焦急著要看呢,請轉知報館要緊!”原來報社早已引起國民黨當局的注意,阿段哥過江時幾次被特務跟蹤了。報社改派小陶哥(名和尚)送報來,也被特務盯上了。我家西隔壁的失業青年培榮阿哥提醒我媽媽:“大鴻這樣熱心賣《新少年報》,當心把他當小共產黨捉起來!”媽媽說:“大鴻義務賣報是好事,我是放心的!”
可報社的一封油印信帶來了壞消息,《暫別了,朋友!》:“我們被迫痛心地和各位暫別……黑暗定會過去……我們一定會再見的!”原來《新少年報》被國民黨教育當局下令查禁了:“《新少年報》系共產黨少年先鋒隊所辦,專煽動青年反抗政府……應予禁止推銷閱讀。”我立即冒著北風大浪坐舢板小船過江到報社去,熟悉的屋子空空的,大哥大姐都不在了。可他們仍冒著被捕的危險,秘密出版了休刊號第100期,報上正登著我的小詩:“……假如我是匕首,誓以我那銳利的鋼刃,剁碎那貪官污吏和野心家深褐色的心!”正是這幫惡勢力,扼殺了我們少年兒童的知心朋友《新少年報》!一定要鏟除惡勢力否則光明的日子不會到來!
我焦急地期待著。一個半月后,我收到小書《青鳥》叢刊第一期,書中那只公雞題花和報上刊登我的習作《小鐵匠》的題花多么相似!叢刊的內容也是抨擊社會的黑暗,只是更深刻、更尖銳。我立即照著書中刊出的發行處南昌路529號找立化出版社去,可是沒有人。當《青鳥》第二期寄來時,發行處已改在民國路(今人民路)477號,我終于在一家“三星布莊”破舊的小閣樓上見到了想念已久的阿段哥和馬大哥,才知道《青鳥》正是《新少年報》的大哥大姐隱蔽著秘密編印的。我高興地成了她浦東地區的秘密小發行員。聽阿段哥他們說,這小閣樓也不安全,幾次深夜有人來搜查盤問,可我愛往這兒跑,常常在星期六過江來,跟阿段哥、馬大哥在燈光下結算《青鳥》和報社出版的圖書畫冊賣掉多少,而后擠在那只小鐵床上,聽阿段哥他們悄悄講述解放大軍勝利進軍的消息,一起輕聲哼唱《青鳥》上登的《我們的隊伍來了》這支歌的曲調。
阿段哥不斷鼓勵我:“我對你的印象是淳樸、努力。你讀書和我一樣是苦學。我非常佩服你的精神。我們有機會在一起工作,我們將少年自己的文化推廣出去,滿足很多朋友的精神需要,幫助了許多朋友獲得很多活知識、新學問,使大家都進步起來,這是一件多么光榮的工作啊!”
1949年4月4日的兒童節(1931年起國民政府確定每年4 月4日為兒童節,1949年12月中央人民政府規定為6月1日為兒童節)那天,阿段哥帶我上大新公司(現中百一店)四樓,在宋慶齡先生為籌錢救濟苦難兒童主辦的“三毛樂園會”展廳前擺書攤。我們搶著進去觀看滿墻的“三毛”漫畫原作,見到了面容削瘦的漫畫家張樂平先生,還領到了“三毛樂園會”紀念章。當天下午,我遵照約定的時間,悄悄來到金陵東路朱汝俊家的小閣樓上,參加“鐵木兒團”的成立儀式。沒有用“地下少先隊”的名稱,是為了避免暴露。在小琬姐、阿段哥帶領下,我們二十多人選舉阿段哥為團長。大家又討論了組織標記、任務,最后阿段哥帶領我們宣誓:“我自愿遵守團規,積極執行團的任務,決心為新中國而奮斗!”隨后,市內的滬中、滬南、滬西、滬北以及浦東各校的地下少先隊——鐵木兒團員們都行動起來了:有的給反動軍、警、保長寫警告信;有的偵察敵人軍營、物資,畫在地圖上秘密送給城外的解放軍;有的張貼散發革命傳單以及做紅花、寫標語……上海解放后,我們還受到了市軍管會有關領導的表揚。
我的少年時代是多災多難的年代,是阿段哥帶領我在刀光劍影下鍛煉成長起來的,我怎能忘記!
(本欄編輯陶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