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拐李打工記

李建

李磊4歲時患了小兒麻痹癥，雖然得到治療，但還是留下了后遺癥：一條腿長，一條腿短。因此，他得了個“鐵拐李”的綽號。

1998年，李磊的堂姐大學畢業后，應聘到一家臺資企業工作。在她工作穩定之后，便打電話叫李磊和他的三個堂兄弟一起到她工作的公司里參加面試。

面試前的下午，堂姐來告訴他們，公司里急需用人，她已經跟公司人事打好招呼了，明天早上他們就去面試，錄用后，每月工資在八百元左右。一聽到這個好消息，他們頓時欣喜若狂。

就在他們高興不已時，李磊卻一聲不吭，堂姐對他說：“我請人事的同事幫你安排的是流水線上的包裝工作，跟你的腿腳關系不大，明天只要能通過面試，公司是不會隨便裁人的。而且政府有規定，企業里必須安排一部分殘疾人，不然要交殘疾人就業保障金的。”

堂姐的安慰，并沒有消除李磊心中的疑慮，他不相信一家企業會用一個腿腳不好的殘疾人。

第二天一大早，他們來到公司，李磊的疑慮果然應驗了。來面試的不僅有他們堂兄弟四個，還有另外幾十個身強力壯的小伙子。人事先是將公司面試的規定說了一遍，然后便開始體能測試，二十分鐘內要從公司門口跑到遠處的一座大橋，再跑回來。李磊的堂弟忍不住問人事：“我哥的腿不好，怎么跑？”人事無奈地說：“一視同仁，公司有規定，我也沒辦法。”

從公司門口跑到大橋大概有1500米，李磊跑了一段便跑不動了，三兄弟對他說：“兄弟齊心，其利斷金。今天就是架，我們也要把你架到終點去。”李磊氣喘吁吁地說：“你們別管我了，沒聽人事說今天要淘汰一部分人嗎？你們趕緊追上去，不能在考核中因為我一個人連累大家啊！”

旁邊負責押隊的保安也好心地說：“是啊！公司只招三十個人，今天面試來了五十多個人。你們趕緊跑吧！我用車帶他一段。”

看著李磊坐上了保安的自行車，三兄弟才放心地追上了隊伍，成功地跑進了前三十名。到了終點，他們卻發現李磊不見了，忙問保安，保安說：“他到大橋后就回了出租屋。說坐車回來也犯規了，不想連累你們丟了飯碗。”一聽這話，三兄弟心中不禁一陣酸楚。

就這樣，三兄弟被錄用了，搬進了寬敞明亮的員工宿舍。而李磊，則一個人留在了出租屋。

每天下班，三兄弟都會去看望李磊，和他一起吃飯。而李磊總裝作很開心的樣子，說他出去轉了轉，看到了很多新開的工廠，用不了多久，他一定能找到合適的工作。很難想象，從來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怕別人笑話他殘疾的李磊，居然會主動出去走走。李磊解釋說，在老家都是熟人，他生怕別人盯著他看，別人越關心他，他就越自卑。而在這里，沒有人認識他，根本不會把別人的目光放在心上，自然也就想得開了。

聽到李磊這樣說，兄弟幾個也就放心了。可好景不長，接下來的幾個月，李磊依然四處碰壁。

周六的一天下午，公司里發了工資，三兄弟買了好酒好菜來到出租屋，卻不見李磊回來，不由得為他擔心起來。大家站在門口一直等到天黑，才遠遠地看到李磊踉蹌的身影。三兄弟趕緊迎上前去，只見李磊脖子上掛滿了皮帶，手里還拎著一個大包，里面裝著剃須刀和鬧鐘之類的小百貨。

三兄弟驚訝地問他這是在干什么，他說，前些天他在路上找工作，遇到一個小姑娘在賣東西，挨個廠門口推銷，小姑娘見他找不到工作，便建議他也來干這行，生意好的話，一天能掙五六十塊錢呢！所以，他就去小商品市場進了點貨，走街串巷去推銷。

一天掙五六十塊錢，一個月收入要頂在臺企里普通工人的兩個月工資！“可是，你腿腳不好，走一天受得了嗎？”三兄弟關切地問。

李磊笑著說：“你們不用擔心，有錢賺心情就好，人哪里還覺得累！只是目前手里不太寬裕，想問你們借點啟動資金，多進點貨。”

見李磊有了自己的事業，三兄弟都很開心，把這幾個月攢的錢都借給了他。然而，李磊的創業之路并沒有一帆風順。創業之初沒幾天，他的生意就遇到了瓶頸，很多時候，一天也賣不出去一件東西。他這才明白小姑娘的生意為什么那么好，因為工廠里的工人大部分都是男性，異性相吸，生意自然好做，李磊卻沒有這方面的優勢。

就在李磊心灰意冷的時候，一件小事給他帶來了事業上的轉機。那天中午突然下起了大雨，李磊便跑到路邊一家小店里躲雨。小店老板是個上了年紀的大媽，很熱情地招呼他坐下，看他賣東西不容易，便砍價買了他幾根皮帶放店里賣。一番寒暄之后，大媽說自己歲數大了，到城里進貨不容易，想請李磊進城時，順便幫她帶點貨回來。

李磊本想拒絕，他完全靠兩條有殘疾的腿走路，自己身上這點東西就夠沉了，再幫大媽帶貨，那分量可想而知。但他也不好意思拒絕，只好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大媽也很理解李磊的難處，只選了幾樣急需的東西列了個清單給他。大媽把以前的進價也告訴了李磊，叮囑他千萬別買貴了。

過了幾天，李磊到城里進貨，把大媽吩咐的幾樣東西都買齊了。就在他要付款時，攤主問他是自己開店還是做批發的，如果是做批發的，價格還可以便宜一些。李磊聽后，靈光一閃，說自己是做批發的。沒想到攤主很大方，一下子打了九折，并歡迎他以后常來進貨。

攤主偶然間的一句話，改變了李磊的命運，回來后，他立馬買了輛三輪車，走街串巷找小店問缺什么貨，他可以免費送貨上門，價格比附近批發部還優惠一些。就這樣，李磊的生意逐漸做了起來。

那些年，不管嚴寒酷暑，李磊除了生病，每天都在外奔波送貨。因為感恩，他將當初結識的小姑娘請來幫忙，讓她負責倉庫和進貨，自己負責聯系客戶和送貨。

一晃十幾年過去了，李磊的生意越做越大。而李磊當年送貨的三輪車，歷經更換成摩托車、面包車之后，變成了現在的廂式貨車，小姑娘則變成了老板娘，以前的單打獨斗，現在成了公司規范化運作，三個兄弟也都成了他的業務員，每天的營業額都在數萬元。

每當他們兄弟幾個在一起喝酒，夸他走到今天不容易時，李磊總是微笑著說：“雖然我有殘疾，但比起很多不幸的人來說，我遇到的這些困難算得了什么？”

聽到李磊這樣輕描淡寫地訴說他的過去，三兄弟很是佩服。

每天早上，人們都能看到一個堅持跑步鍛煉的殘疾人。這個人正是李磊，雖然他如今事業有成，但仍忘不了十幾年前面試失敗的那一幕，他要戰勝自己，有朝一日能夠準時跑到終點，一雪前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