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的好處

查一路

剛搬進新房那一陣子，妻子從屋外抬眼望我家的房子時常常會羞愧。其他人家的窗戶和陽臺上撐起了華麗的遮陽棚，據說還是防紫外線的納米材料，唯獨我家陽臺上光禿禿的。

我安慰妻子：“我們是窮人，哪能跟這些有錢人比呢？”

盛夏的一天，一位鄰居敲開我們家的門說：“聽說你是寫作的？你的智商真的不一般！”

作家和智商有什么關系？我被夸得稀里糊涂。鄰居向我訴起了苦，說他家樓上的那戶人家新裝了空調，主機上的水正好滴在他家的遮陽棚上，他已經好幾天睡不著覺了。說完，他直勾勾地看著我說：“你竟然這么聰明！你當初是怎樣想到這一點的？”

“哪有什么先見之明。”我笑了笑。即使我說出了真正的原因他也未必相信，其實我當初沒有裝遮陽棚并不是因為自己聰明，而是因為沒錢，裝修房子的時候根本就沒想到空調滴水的細節。我一個窮酸文人買新房時欠下了幾十萬債務，室內的裝修已陋到不能再陋，室外當然是簡到不能再簡。

我聽不到遮陽棚上敲鑼打鼓般的聲音，加上自己與名利、富貴的距離較遠，故夜無所思，我才能夜夜酣眠。這些都是“窮”帶來的好處。

生活在物質方面辜負了窮人，可是它也不會不給窮人活路。富人把豪車停在某處時會擔心車身的噴漆被刮掉，動輒損失成千上萬，而窮人騎一輛只剩下坐凳和轱轆的破車，誰愿意騎誰騎去；富人住別墅，他們為守住自己的財富而提心吊膽，窮人則可以開著門睡覺，家徒四壁，賊怎么進來的還怎么出去；富人過著酒池肉林般的生活，體檢結果不是有高血脂就是有脂肪肝，而窮人吃青菜加豆腐，富含維生素又不乏蛋白質，一身精瘦還不擔心腰變粗……

這世間的事物都是相對的，富人掌握社會的稀缺資源，在擁有物質享受的同時也得承擔它帶來的“副作用”。相對來說，窮人擁有的東西很少，除了基本的生存條件，他們只剩下生活本身。從客觀上說，生活給了窮人輕松和簡便。

（摘自《釋然》遼寧教育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