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瀟
在城里安家十余年了,我一直想讓父母來過個春節,但總因居室小而始終未能如愿。去年年底單位分了三室一廳的新房,我便修書一封邀請父母來合肥,卻久久不見回音。
至臘月底,我接到在縣城工作的妹妹的電話,她告訴我父母已商定母親留守老家,父親進城過年。我覺得莫名其妙,妹妹便解釋說:“媽媽生病了,咳得直不起腰。再說了,你的新房一定很漂亮,媽媽老咳嗽,肯定連痰都無處吐。”原來如此,我啼笑皆非。
就這樣,父親進城了。除夕之夜我親自下廚,仿照母親的手藝燒了一桌子家鄉菜,然后拿出一瓶珍藏多年的茅臺酒。我頻頻向父親敬酒,可他喝得很少,話也不多。
父親在我家總共只待了四天,除了逛了一次街,他每天不是吃飯、喝茶、抽煙,就是睡覺、看電視、翻報紙。初三那天,父親起了個大早將我們喚醒,說自己死活都要回去。妻子一再挽留也不管用,我靈機一動——干脆我們和父親一起回家!
下了車,我們在雨后泥濘的鄉間小路上前行。父親見狀,便將所有的包袱都搶著背在身上,說:“你們慢些走,我先回家叫人來接你們。”說罷,他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簡直身輕如燕,哪有半點不適的樣子。
下午接到父親的通知,大弟、妹妹和小弟紛紛往家里趕,冷清的老屋一下子熱鬧起來。我們將桌椅抬到門口的水泥曬場上,然后在陽光下悠閑地打牌。父親和母親劈柴、挑水、洗菜、做飯,還記著時時給我們倒茶水。我一直豎起耳朵聽,卻未聽見母親的咳嗽聲。后來我得知母親的病并不嚴重,她之所以沒和父親一起去我家,是怕至今單身的小弟從安慶回家后無人照顧。我真糊涂,當時怎么不把小弟也請到家里去呢?
這個下午我終于明白了:只有在父母足下的這塊土地上,只有兒女們齊聚在父母膝前,我們家才能過一個真正的團圓年。
(摘自《日暮鄉關》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