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記憶

蔣勛

每一位朋友——不管居住在大城市或者一個小市鎮——在散步的時候不妨看看能不能在周邊的環境里找出一棟讓你感動的建筑。我說的建筑可能是民居，也可能是教堂、廟宇或學校。如果有這樣的建筑，你會覺得散步時很想從它身邊經過，因為那樣的環境能讓你感到快樂。

記得小時候，我放學回家時會特別繞過一座很漂亮的老廟宇。那座廟宇有很多用彩瓷鑲成的龍鳳，還有呂布戲貂蟬這類交趾陶雕塑，裝飾得相當漂亮。

走進中庭，幾盆優雅的蘭花次第開放，花木芬芳。我有時會看到一位有點憂愁的老太太在求神問卜。我當時想這位老太太的家里是不是有孩子生病了，是不是孩子功課不好，她想來這里求得心靈上的安定。

雖然我經過這座廟宇再回家會繞遠路，可我覺得這一天終于在安靜祥和中結束了，我感到安心。現在我已經搬離老家很遠，但有時候我還會特地坐一小時的車去探望我童年常常經過的這座廟宇。這座廟宇教會了我長大，教會了我什么是人世間的關懷，也教會了我什么是愛與恨、是與非，它讓我知道這世間不會隨便動搖的就是信仰。

在國外也一樣。

我曾就讀的巴黎大學離最有名的圣母院有一段距離，可是不管課前課后，我都會特別繞道過去看看那座已有一千年歷史的鐘樓。在這座鐘樓里，文豪雨果寫下了《巴黎圣母院》，很多小說和畫作都跟它有關。對我來說，這類建筑的美不僅僅停留在物質層面，它是一頁歷史、一段回憶、一種文化，是法蘭西民族美學集大成的表現。

我也記得每個星期天，大概在下午四點五十左右，我會不知不覺地繞進圣母院。五點整鐘聲響起來，古老的管風琴開始演奏巴赫的音樂，這是我在巴黎居住時眾多的美好回憶之一。

（摘自《品味四講》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 圖/亓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