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亮
大概十年前,我采訪過一個藥廠的老總。事由忘了,只記得在嚴肅的工作采訪后,這位老總從抽屜里拿出兩頁稿紙,和緩地說:“想拜托你一個事,這是我們廠一位員工的兒子寫的作文《我的爸爸》,我覺得寫得很好,你們報紙有發小學生作文的版面,方便推薦一下嗎?”
我說:“您還操心這事兒啊。”他笑笑,說:“孩子寫得很好。”
這一笑特別柔和,瞬間就讓他從一個冷峻、嚴肅的老總切換成了有感情、有溫度的長者。
后來藥廠的一位中層告訴我,這老總早年離婚后前妻帶兒子去了英國,他曾經六七年沒見過孩子。雖然兒子后來又回到他身邊讀大學,但那段缺失的時光成了他的一個心結,使他對孩子的事特別關注。
“我們職工要是因為孩子生病請假,都無條件獲批,幾天都行,帶薪。有次一個工人打孩子,正好被老總撞見,第二天他專門找那個工人談了半個小時,得知孩子是因為要買自行車挨揍,他直接拿了五百塊錢讓那個工人去買。”那位中層說,“他平時很嚴厲,我們都害怕他,但只要涉及孩子,他立馬就變個樣。孩子是他的軟肋。”
一個鋼鐵般的男人因為這點軟肋顯露出了慈悲和柔情,讓人覺得他不但可敬,而且可愛。人生的很多美好是柔軟的心才體會得到的,那恰到好處的軟肋可能正是幸福的藏身之處。
當然,一個完整的生命不能只有軟肋。在軟肋之外,我們更需要盔甲。
我認識一個姑娘,我們在同一家報紙有專欄,也同在一個微信群里,彼此讀了對方不少文章,也常在群里互動聊天。在我印象里,她的日子過得幸福而滋潤。
直到前不久,我們互加了微信,我才知道原來她患有小兒麻痹癥,行動非常不便,在北京郊區經營著一個小彩票店,收入勉強維持生活。可是,她很滿足,因為可以每天讀書、寫字。她特別愛寫作,僅僅是寫就讓她很快樂,再看到自己的文字在各個平臺上發表出來,有人喜歡有人贊賞,更是幸福感爆棚。
“我小時候很自卑,總怨恨老天給了我這樣一個身體,”她說,“但是現在不了,寫作給了我特別多的快樂和自信,也讓我活得很有價值感。文字是我的盔甲,讓我什么都不怕。”
這樂觀真不是裝出來的。偶爾看到她的朋友圈,我總能感到一種蓬勃的生命力。她有時會調侃自己的身體,說“今天左腿變傻了,老想去穿右腳的鞋”“坐得太久,站起來時虎軀晃了三圈,咕嚕(她的貓)一定以為我背著它去學芭蕾了”——只有真的樂觀、自信的人,才能有這么明朗的表達吧。
人生總有這樣那樣的不如意,有盔甲的人對這些不如意有抵抗力,不會太脆弱、太畏懼、太不堪一擊,也不會活得太委屈自己。一個深愛的人、一份得心應手的工作、一個生機勃勃的夢想、豐富的學識、良好的品性、從容的心態都可以成為我們的盔甲,護佑我們在紛亂的人世里篤定前行。
好的人生應該是飽含各種體驗的吧。有所愛,有所怕,有繁華,有清寂,有大開大合,有小情小調,有拿得出手的實力,也有深藏心底的柔軟,有義無反顧的沖刺,也有無欲無求的停留。我們需要盔甲,以保護自己的信心和安寧;也需要軟肋,以體驗生命各個角落的美妙。
(摘自《愿你的生活,既有軟肋又有盔甲》中國友誼出版公司 圖/弋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