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緯66度

畢淑敏

冰島的國土有很大一部分在北極圈以內。我們問導游在冰島有何特產值得一買，當地導游咂著嘴說：“冰島的物價很貴，除了魚類制品和藍湖的火山泥化妝品，別的就不必買了。”

我在冰島看中了一樣叫作“高山之巔”的東西，它像一聽可口可樂，用鋁質小罐密封，很輕。將它拿在手里，感覺里面是空的，彈一彈，聲音虛懷若谷，果真是空的！原來罐子里裝的是冰島高山之巔的空氣。

計算了一下價錢，每罐空氣約合人民幣70元，從實用的角度來看，根本不值得買。我猶豫不決，從各個方面想了想，最終決定忍痛割愛，放棄“高山之巔”。

一日氣溫驟降，來自北極的冷酷寒氣刺入人的每一個毛孔。我們都被凍得瑟瑟發抖，將所有的御寒服裝披掛在身上。當我們蜷成一團盡量縮小自己的散熱體積之時，導游小伙子卻面色紅潤，一副毫不懼冷的模樣。我們紛紛感慨：“年輕好啊！”又說：“一定是吃多了冰島上的生猛海鮮，所以體格才會這么好。”

導游揪著自己的衣服說：“你們錯了，我之所以不怕冷全是因為它。”導游身上穿的是一件淡藍色的夾克，毛茸茸的，樣式不錯，但也說不上多么時髦。導游示意我可以用手摸摸，他的夾克非常細軟，料子如真絲般順滑。

我問：“這是什么東西？”

導游說：“北緯66度。”

我說：“我是問材料。”

“這我也不大清楚。冰島本地人稱它為羊羔絨，是一種合成纖維面料，保暖性能非常好。中國的民間故事中說有一種衣服即使在寒冬臘月里都能把人熱得滿頭大汗，很可能就是指它了。”

“不是吧？那個故事想表達的是窮苦人不停地干活，用產熱抵擋嚴寒。”

導游笑道：“可能我記不大清楚了。不過，我還真沒在冰島以外的地方看見過這種衣服。你若問冰島有什么特產，這‘北緯66度就是了。”

他所言不虛，冰島所有的旅游商店里都懸掛和擺放著各種顏色和款式的“北緯66度”……看了一路，我覺得自己的身子都暖起來了。

我痛下決心，對導游說：“我要買一件‘北緯66度。”

導游說：“買吧，你回國后一定覺得物有所值。”

“我不想在旅游商店里買，我們到冰島人日常買東西的商店去，可以嗎？”我打了兩個算盤，一是物價會比較便宜，二是我想看看當地居民購物的場所。

導游帶我們到了冰島首都雷克雅未克最大的商場，那兒的購物條件非常好，和北歐的其他國家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物價更貴。大致瀏覽一圈之后，我一頭扎進了“北緯66度”的專柜，挑來揀去，為先生選了一件夾克衫，樣式很大眾化。

回到家中，我獻寶似的拿出“北緯66度”。先生試穿之后覺得非常合適，衣服的顏色也正是他所喜愛的，可是聽了價錢之后，他變色道：“太貴了！到小商品批發市場最少可以買十件這樣的衣服。”我相信他說的是實話，所以也不分辯，只是默默地等待著。

冬天到了，北風起了，我特意請他穿上“北緯66度”。第一天回來，先生就說：“這件衣服還是值那個價錢的。”

我不語，以德報怨。

（摘自《人生終要有一場觸及靈魂的旅行》湖南文藝出版社 圖/陳明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