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色情和無底線更可怕

韓松落

前段時間因為工作的原因，我在各種直播平臺上看了大量的節目，發現真實的直播世界和媒體報道的不一樣，和我想的也不一樣，里面有一個令我毛骨悚然的真相。

網絡直播自誕生以來，一直都有許多負面報道，如主播直播講葷段子，做大尺度表演，或者以直播為媒介開展商業活動等。從這些報道里，你似乎會產生一個印象——網絡直播世界充斥著色情和低俗。

其實并非如此，大部分網絡直播里什么都沒有——沒什么表演，也沒什么色情內容，只有一個人坐在那里吃東西，或者說點話，最多唱點歌。這個人不一定與帥或美沾邊，只是一個愿意讓別人看的人。看網絡直播的人也是沖著看活人去的，而且一看就是幾個小時。

當然，有些網絡直播是有社交意義的。有人偶爾開個網絡直播，為的是讓朋友看看自己，然后發發紅包，算是聯絡感情；有人去看直播，為的是搭訕主播，或者在一起看的人里發展點艷遇。然而，多數直播連這種微小的意義都不具備，就是為了讓人們互相印證無聊。

在一個資歷略深的主播的網絡直播間里，會有幾千人同時在線觀看，還不時有人刷禮物。看和被看里，都是無盡的無聊、乏味和空虛。

色情和無底線不會讓我毛骨悚然，這種無聊和乏味卻讓我毛骨悚然。

接連看上一個月的網絡直播，你會明白生命的一些真相。有些人看到這種生命沒意義，于是積極生活，為的是給生命增加意義，而許多人是沒有這種能力的——給生命增加意義是一項復雜的技能。于是，沒有這種技能的人就那么活著，不求意義，也不知道什么是意義，教育程度的提高和生活條件的改善都不能改變這個狀況。

有太多作家、電影人和藝術家在他們的作品里描繪過這種狀況。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作家愛麗絲·門羅的每一篇小說都在講平淡沉悶的生活是怎么把人逼瘋的。以前只覺得這些作家們反復寫這種題材是一種矯情，但看了一個月的網絡直播之后，我明白了他們的用意。

（摘自《環球人物》2016年第12期 圖/zz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