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想告訴我

宋玥

我知道你想告訴我——何為“不朽”。

——題記

生命，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已從春天走入了薄涼的初秋。秋意漸濃的公園里，落葉孤零零地在空中打著轉。伴隨著它一起落下的，還有一只即將走到生命盡頭的枯葉蝴蝶。干癟的身體像是一枚被歲月風干的堅果，土黃色的翅膀上錯綜的紋路，看起來像一塊因貧瘠而龜裂的土地。

它踉踉蹌蹌地跌倒在地面上。

起風了，它的兩翼微顫，似乎是在捕捉自己游走在春天的最后一絲氣息。它習慣地做一個飛舞的姿勢，可于剎那間，聽見了裂帛聲。臨風而舞，就近在眼前，卻又恍若天邊。

依稀可見當年那只懷抱夢想，倔強不羈的毛毛蟲。當周圍的生命絢爛得如火如荼時，它癡癡地看著，用溢滿期待的目光。它高昂起自己小小的腦袋，年輕的血液在身體里沸騰，如火的激情在胸中燃燒，去追尋心中飛舞的夢想。雖然有時，堅定的小腦袋也會退縮，柔弱的身體也會擋不住暴風雨的侵襲，它仍然執(zhí)著地堅信，那一天終會到來。

終于在某個黎明，在晨光微露的荷塘，在牛乳般流動的如煙的霧靄中，它沖破了毛毛蟲的外套，化蝶的夢，開得絢爛而美好。它高興的手舞足蹈，忽然發(fā)現了自己靈動的雙翼，新生的，還帶有些稚氣，可它已經能飛翔。

它在這一切美好中流連徜徉，像仲夏夜星空里一只夢幻的小精靈。它喜于這一世的舞蹈，喜于這一生的美麗。

歲月，將這一切碾過去，貼上封印。

蕭蕭黃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它哧然一笑，這一切，在此刻的它看來，是多么幼稚而又可笑。夢想，也許被向往成風光旖旎，可最終，也是墻壁上枯萎的風景。它開始清醒，原來這一切皆是宿命，當命運之神切斷咽喉時，這一切，終將過去，但好像又有什么過去。

它停止了回憶，身體慢慢地弱下去。

“哇，媽媽，快看哪！一只蝴蝶，它還活著！”公園里，一個小男孩欣喜地呼喊，將它的哀愁，驚得支離破碎。陽光直射到它身上，寧靜而安祥，它忽然感到有股力量，如一柄利劍，直插入它的心房。

它痛苦過、華美過、舞蹈過、美麗過……這一切都有跡可尋，因為它們，早已存入生命的檔案里。留在了風里、留在了雨里、留在了它成長的每一個足跡里。

想到這兒，它掙扎著站起來，然后把滿懷的心事，抖落在空氣里。讓生命就此凋落，讓生命的意義散落在這空中。

我知道你想告訴我：“生命終究會逝去，但生命的意義是不朽的！”

我們總是整日整夜地高喊著：“我們的青春永垂不朽！”但在面對無情歲月的變遷時，又有誰的青春可以真正的不朽？

辛夷塢說：“在曠闊的時間面前，青春脆薄得像一張紙。”任時光匆匆逝去，當昔日美人變成今日的紅粉骷髏，在時間面前，我們淚水如塵埃，化為一抔塵土，何來不朽？

然而古今之人，求醫(yī)問藥妄多駐幾年容顏者不勝枚舉。昔有漢武帝聽信道士之言，大興煉丹之術；今有明星打肉毒桿菌，妄得一夕美貌，卻在時間面前，一次次被譏笑成膚淺與愚蠢，這種“不朽”真的有必要嗎？

我知道你想告訴我“真正的不朽，不在于青春的永駐，而在于青春價值的實現。我來過、我活過、我努力過、我在世上存在過，足矣。”

張愛玲說：“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子，上面爬滿了蚤子。”即使生命破敗如爬滿蚤子的袍，隨時“腐爛”，仍要在生命中實現自我價值。“我只有兩條路可走，要么趕緊去死，要么好好活著。”他是劉偉，在失去雙臂后毅然選擇了后者，幾度寒暑幾度秋，他用汗水與堅持書寫了生命的絢爛華章。又有劉大銘者，從小患病，在病床上度過短暫的一生，卻堅持每天十萬字的閱讀量，不斷豐富自己。雖然早早病逝，但他那自強不息的生命力量卻“不朽”地感染著我們。

又有一些人，早早地去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但留下了一世傳奇，一世“不朽”。

一首詩，一個人生。海子的一生是痛苦而憂傷的：生命的苦澀，愛情的幻滅，流浪的孤獨，都為詩人注入了憂郁的色調。他徜徉在孤獨、荒涼、無垠的詩歌世界，仿佛在詩的國度中，他才能感到幸福、快樂、滿足，在詩的世界中，他擁有他的詩歌、他的王位、他的太陽。因為他找到了自己的歸宿，所以他選擇了冰涼的鐵軌，選擇了面朝大海，做一個幸福的人。

我知道你想告訴我：“青春不是生理的一段時期，而是一種心理狀態(tài)。”若將青春這一狀態(tài)長期的維持下去，又何必追求那不老去的“不朽”。

一生風骨凝成詩的牛漢，用自己的心自己的血，嘔出了史一樣的詩歌，描繪了真正的歷史，八十高齡卻說：“我以前是熱血青年，如今是熱血老年。”長期維持那份對生活熱愛的他，誰又可以說他的青春早已腐朽？不，在他永不停息的脈搏中，青春“永存”。

昔日，晉代王右軍蘭亭上書“俯仰之間，已為陳跡”來感慨青春生命的易逝，蘇東坡在赤壁之下也曾以“渺滄海之一粟”來感嘆生命之渺小。可我更傾情那句“物與我皆無盡力，又何羨乎？”我們又何必妄求青春永駐，歲月的不朽，若是不斷實現人生價值，拓寬自己生命的寬度，那什么青春的朽與不朽，何有與我哉？

我堅信過，我生存過，我來過，我見過日出與日落，我聽過清風，我愛過白云，我憐過大地悲音……這些已使我的生命豐滿，使我的青春絢麗，我不需要什么所謂的“不朽”，但這已足夠。

我知道你想告訴我，“天空未留下痕跡，但鳥兒卻已飛過。”

河南省洛陽市第一高級中學高一七班

指導老師：李振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