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板凳”與“熱餑餑”

陳魯民

最近，著名作家陳忠實的逝世引來如潮紀念，人們用各種美好語言來悼念他的離去，或曰巨星隕落，大樹傾覆，或曰“中國文壇的天空塌了一個角”，這位當代最優秀的小說家代表當得起各種禮贊。

面對這種熱鬧場面，我們不會忘記， 陳忠實寫《白鹿原》，從構思到寫成，差不多用了十年時間，坐了十年冷板凳。其中很長一段時間，他把自己關在陜北農村的陋室里，遠離塵囂，傾情投入。吃飯是冷鍋冷灶，睡覺是冷衾冷炕，面對的冷筆冷墨，冷紙冷硯，終日里冷冷清清，寂寞不勝，煢煢孑立，形影相吊。但是，他的辛勤勞作得到了異常豐厚的回報，這一部著作奠定了他當代文學大師的地位，帶給他許多顯赫的頭銜職務，還給他帶來了非常可觀的經濟收入。功不唐捐，陳忠實的十年“冷板凳”沒有白坐，終于給他換來了香噴噴的“熱餑餑”，換來了熱騰騰的文學春天。

大千世界，冷與熱是一對矛盾。沒有冷就沒有熱，冷與熱在不斷變換，冷是為熱在集聚能量，熱則是對冷的回報與釋放，正所謂不經風雨，難見彩虹，“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我們都十分羨慕那些炙手可熱的成功人物，希望自己也有熱得發燙的一天，吃到色香味俱佳的“熱餑餑”，享受屬于自己的熱騰騰的事業春天。但千萬不要忘記天道酬勤的道理，還要看到那些成功者背后曾熬過無數個冷冰冰的日夜，坐過數年數十年的冷板凳，受過無數次的冷遇，看過不知多少人的冷臉，堅韌不拔，水滴石穿，然后才有了吃到“熱餑餑”的一天。

著名歷史學家范文瀾有句名言：“板凳要坐十年冷，文章不寫一句空。”他為了研究歷史，放棄熱鬧的仕途，遠離熱火的人群，枯守靜室，冷對喧囂，幾十年如一日，不急不躁，默默地搞研究，靜靜地做文章，終于完成了《中國通史簡編》的寫作，使中國史學實現了革命性的前進，也奠定了他作為當代歷史學家的學術地位。同時也實現了他“坐得冷板凳，吃得冷豬肉”的人生奮斗目標。

屠呦呦作為中國第一個獲得諾貝爾科學獎的科學家，已經“熱”了好幾年，可以預料，今后還會繼續“熱”下去，各種名利地位會圍著她轉，雖然這不是她的本意，她對這些身外之物也興趣淡泊。但這些“熱餑餑”畢竟是對一個成功科學家的認可與肯定，也是人生不可或缺的重要內容。其實，我們都知道，此前，屠呦呦也曾坐了幾十年的“冷板凳”，枯燥重復的實驗，廢寢忘食的工作，殫精竭慮的思索，宵衣旰食的奮斗，都是在少人關注、寂寞冷清的環境中默默進行的。即便是后來拿出了成果，也由于各種原因，被冷處理，冷對待，一直不被世人矚目。好在她最后終于獲得了國人乃至世界的認可與尊重，得到了她早就該得到的“熱餑餑”。

盡管“冷板凳”可以換來“熱餑餑”，這是非常公平的回報，無可非議，理所當然，但我們不論干什么活兒，坐什么樣的“冷板凳”，還都不能太過功利，不能每天都想著“熱餑餑”，那樣的話，活兒也是很難干好的。我們的工作和奮斗，首先是應該出自熱愛，是興趣所致，責任感所在，因而，無論將來有沒有“熱餑餑”，都會高高興興地去干工作，心甘情愿地坐“冷板凳”，耐心自覺地“十年磨一劍”或更久。即便將來沒有收獲到心儀的“熱餑餑”，沒有紅得發紫，沒有炙手可熱，但我們沒有辜負青春，荒廢歲月，在該開花的時候開了花，在該結果的時候結了果，仍然會感到幸福，收獲成就感，人生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