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骨牡丹自天香

化明

一

在自然界，幾乎沒有哪一種花卉，能像牡丹這樣倍受國人推崇：

“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

“春來誰作韶華主，統領群芳是牡丹。”

“競夸天下無雙艷，獨占人間第一香。”

唐詩宋詞是中國文學史上的兩顆璀璨明珠，其中歌頌牡丹的詞句俯拾皆是。或問：何以如此？

誠然，牡丹花大色艷，富麗堂皇，濃香襲人；除此以外，似與一則廣為流傳的民間傳說不無關系。

武則天稱帝之后，一年冬天去御花園飲酒賞雪，只見園中草木凋零，梅花獨自開放，心生不悅。善于察言觀色的宮女諂媚獻計：“皇上若下道圣旨，令滿園百花齊放，豈不美哉？”武則天遂揮毫潑墨：“明朝游上苑，火速報春知，花須連夜發，莫待曉風吹。”眾花仙不敢怠慢，紛紛頂風冒雪綻放花朵。第二天武氏前去觀賞，只見百花盛開，唯有牡丹花圃毫無動靜。原來，牡丹仙子認為花開花謝四季依序，不能違背規律逆天亂地。因此，她面對強權霸道也堅不吐蕊。

武則天惱羞成怒，傳旨把牡丹逐出百花園，貶至洛陽荒郊邙山，大火焚燒，斬草除根。可以想象，那是一幅多么悲壯的場景：呼嘯而至的寒風，騰空而起的烈焰，牡丹枝葉紛飛如蝶，翩翩起舞，宛若吟誦一曲生命的壯歌……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人們驚奇地發現，牡丹雖已枝干焦黑，來年盛開的花朵卻更加艷麗，更受人喜愛。牡丹因了凜然正氣和錚錚鐵骨，被稱為焦骨牡丹，譽為百花之王。

二

古往今來，人們習慣把女人比喻作花；那么，焦骨牡丹一般的女性，應該是以怎樣的形象展示在世人面前呢？

牡丹花……烈火……女人，情不自禁地想起一部與女性有關的電影——《烈火中永生》。

故事發生在解放戰爭時期。影片的女主人公江姐，生活原型是一名年輕的女共產黨員，原名江竹筠，24歲時與職業革命家彭詠梧結婚。1948年，在一次戰斗中彭詠梧不幸犧牲。江姐強忍悲痛，要求 “在老彭倒下的地方繼續戰斗”，義無反顧地接替了丈夫的工作。幾個月后，由于叛徒出賣，她在四川萬縣被國民黨特務逮捕，關押在重慶歌樂山渣滓洞監獄。殘暴的敵人對她施以老虎凳、辣椒水、撬杠、釘竹簽乃至電刑，企圖征服這位年輕的女性。江姐大義凜然，堅貞不屈，并鼓勵獄中戰友：“不要難過，我們共產黨員的意志是鋼鐵鑄成的！”直至壯烈犧牲。

史料記載，重慶地下黨遭叛徒出賣的20多名女性中，不僅沒有一人當叛徒，而且這些看似花一樣柔弱的女人，所擁有的高尚情操和堅強意志，著實令敵特汗顏驚心。與江姐一同殉難的女英烈李青林，是地下黨中共萬縣縣委負責人，右腿遭老虎凳酷刑而折斷，昏迷蘇醒后，依然痛斥叛徒的無恥行徑；被譽為紅色女諜的張露萍，18歲即奉命告別新婚不久的愛人，率七人小組戰斗在敵人的心臟，因地下黨支部暴露而被捕，受盡嚴刑摧殘拒不招供，犧牲時年僅24歲；作為“小蘿卜頭”（宋振中）的母親，徐林俠忍受了長達8年的威脅、拷打折磨，寧折不彎，一家三口全部殉難。她年僅9歲的兒子——可愛、可憐的“小蘿卜頭”，被敵人殘害時手里還緊緊攥著一截鉛筆頭，那是愛國將軍黃顯聲送給他的獄中學習用具……

作家何建明赴紅巖采訪，對這樣一群“焦骨牡丹”般堅貞的女人嘆為觀止：“泰山壓頂不彎腰的男人做到的事，她們做到了；暴風驟雨下，男人做不到的事她們做到了；寂靜痛苦和迷茫不清的征途上，男人迷失了，她們唱著歌，昂著頭，每天以愛和陽光迎接各式各樣的斗爭……這就是女性的偉大，女共產黨人的可歌可泣！”

參觀井岡山烈士陵園，記得墻壁上題有一首署名“群眾”的詩：“吻別了夢中的孩子/告別了親愛的父母/您柔弱的身影從閨房走出/為推翻一個黑暗的王朝/毅然踏上一條布滿荊棘的道路......”

極目遠山如黛，耳畔松濤陣陣，至今想來令人蕩氣回腸。

三

有人疑惑，有人尋問：為什么女性在敵人面前表現得如此勇敢頑強？一位黨史工作者經過調查，得出的結論之一是——她們對理想的癡情和對信仰的忠誠。

癡情，是一種向往，一種執著的追求，她充實空虛柔弱的生命，引導平凡步入神圣的境地。在那“黑云壓城城欲摧”的年代，多少癡情的牡丹花一樣流光溢彩的女性，銘記初衷，銘記莊重的許諾而矢志不渝；每一顆心都像一顆癡情的種子，根植于信仰的土地，直面生生死死，血雨腥風。

楊漢秀，出身資本家的大小姐，四川軍閥、國民黨重慶市長楊森的侄女，先后三次被捕入獄，拒簽退黨悔過書，拒絕家人保釋，并在獄中組織難友們聯歡，斗志昂揚，充滿了革命的樂觀主義精神。她告訴探監的兒子：“你要知道媽媽是為廣大受苦受難的窮人解放而死的，希望你成為一個進步的革命的青年。”江姐在給兒子的遺書中表達了同樣的意愿：“盼以踏著父母之足跡，以建設新中國為志，為共產主義事業奮斗到底。”

戰國時期的先哲孟子曾論道： “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趙一曼、楊開慧、劉胡蘭……這些巾幗豪杰、黨的好女兒，一朵朵焦骨牡丹般的偉大女性，在人生最美好的青春年華，拋家舍業，別夫離子，為堅守的理想赴湯蹈火，為靈魂的圣潔視死如歸，從容就義于黎明前的黑暗之中，灑下桃花般殷紅的熱血，烘托起共和國壯麗的日出。

怎能忘記……不應忘記。

忘記，意味著背叛！一位偉人如是說。一個忘記過去的民族，是一個愚昧的民族；一個忘記英雄的社會，則是一個墮落的社會。

四

曹州牡丹甲天下。漫步在故鄉的牡丹園中，聆聽天風浩蕩一如“歌樂妙音”，眺望牡丹仙子飄然欲飛的雕塑，仿佛感受到焦骨牡丹的縷縷馨香，心頭跳出一串壓抑不住的詩行：

真的，我多想在蔚藍的天空下

走向你們熱烈的目光

手拉手，興奮地談起

人生的價值

光明的未來

崇高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