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幻不實的美

林清玄

記得十年前一個寒冷的冬天，我住在屏東市一家滿是臭蟲的旅店。為了看內埔鄉稻田的日出，我凌晨四點就從旅店出發，趕到內埔鄉時天色還是昏暗的，我就躺在田埂邊的草地上等候，沒想竟昏沉沉地睡去了，醒來的時候日頭已近中天。

我捶胸頓足，想到走了一個小時的夜路，難過得眼淚差一點落下來。正在這時，我看到田中的秧苗反射著陽光，田地因干旱而顯出的裂紋，連綿到天邊，有非常之美，是我從未見過的景象。我立即轉悲為喜，感覺到如果能不執著，心境就會美好得多。

這時，一位農夫走來，好意地請我喝水，當他知道我是來看日出的美景時，抬頭望著天空出神地說：“如果能下雨，就比日出更美了。”我問他下雨有什么美，他說：“這里鬧干旱已經兩個月了，沒有下過一滴雨——日出有什么好呢？”我聽了心里一驚，非常慚愧，以一種悔罪的心情看著天空的烈日，很能感受到農夫的憂傷。

后來，我和農夫一起向天空祈求下雨，我深切地感悟到：離開真實的生活，世間一切的美都顯得虛幻不實。

（林冬冬摘自長江文藝出版社《心有歡喜過生活》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