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釗被捕始末

劉蔚

沒有拒捕反抗，也沒有辯解抵賴。發生在1927年4月6日的那一幕，又浮現在他的眼簾，他很快承認了“在民國十五年夏天，擔任北京偵緝處處長時間，曾參加包圍蘇聯兵營，逮捕革命領袖李大釗，晉級中將銜”的事實。

抓捕過程就這么簡單。

《逮捕經過報告表》上是這樣填寫的：案犯姓名：吳郁文。化名：博哉。年齡：六十八歲。性別：男。出身成分：反動警憲。現在掩護職業：無。原籍：河北密云縣。現在住址：內四第二十一派出所管界舊鼓樓大街四號。原案案情：殺害我黨領袖李大釗。負責逮捕者：楊永暄。協同逮捕者：內四分局二十一派出所所長。逮捕時間：1951年6月20日上午10時。逮捕地點：舊鼓樓大街四號。逮捕方式：偵捕。

寥寥數語，描述了吳郁文被捕概況。同時，也漸漸地揭開了中國最早的馬克思主義者和共產主義者，中國共產黨的主要創始人之一李大釗被捕始末。

1927年1月，深冬的北京。時任京師警察廳偵緝處處長的吳郁文，在辦公室里正聽取京師警察廳調查員李渤海、許錫仁的工作匯報：“聽說中國共產黨中央黨部是設在北京東交民巷俄國兵營內，李大釗就住在里面。”

吳郁文聽后乜斜著李渤海，心中暗想，這個去年被捕叛變的北平市共產黨書記，雖被委任為京師警察廳調查員，但事隔這么久他還和共黨有聯系？吳郁文又瞟了眼許錫仁，這個同樣是去年被捕叛變的燕京大學共產黨支部負責人，當了京師警察廳調查員后，還能刺探出共黨情報？

聯想到自1926年春季以來，北平市每天早晨都有人在墻壁上貼標語，在街道上散發傳單，寫的都是“打到軍閥張作霖”等內容。為此，張作霖責成京師警察廳總監陳興亞，專辦破壞共產黨組織及殺害共產黨革命人員。現在他倆又提供了“中國共產黨中央黨部是設在東交民巷俄國兵營內”這一重要情報。吳郁文一種亢奮油然而生，他奪門而出，立即將這一重要情報呈報給京師警察廳總監陳興亞。

陳興亞不愧是特務行里的斫輪老手，和吳郁文的亢奮相比，他既不驚也不喜。深知即使共產黨中央黨部是設在東交民巷俄國兵營內，但他也不能派人去抓李大釗。因為東交民巷是外國人的租界，要去那兒抓共黨，必須要得到東交民巷工部局的同意。隨即，他命令吳郁文繼續偵查。

這是一個讓人無法解開的謎，我們姑且叫它巧合吧。就在吳郁文苦于無法了解到更多的有關設在東交民巷俄國兵營內共產黨中央黨部的情報信息時，一個人的被抓，讓一團亂麻似的吳郁文，漸漸地捋出了頭緒。

日前，京師警察廳內三警察區署在一個學校的傳達室里，抓捕了一名“共黨嫌疑人”。經初審，嫌疑人承認自己是共產黨中央黨部的交通員，名叫李大成，現住在東交民巷俄國兵營里。

內三警察區署不敢怠慢，立即將李大成押送到京師警察廳司法處。經復審，李大成供詞與初審供詞一致。司法處決定將李大成送偵緝處處理。

面對李大成，畢業于日本東京憲兵練習所的吳郁文，熟知各種審訊技巧。他準備先“軟”后“硬”，從李大成的嘴里獲取更多的情報信息。“你如果給我們幫忙，要官給你官，要錢給你錢。”片刻，大出吳郁文所料，還沒等來“硬”的，李大成就“竹筒倒豆子”全招了。

“共產黨中央黨部辦公室在俄國兵營北樓里，南樓是蘇聯第三國際，李大釗住在北樓，他的眷屬住在俄國兵營路西的洋房里，俄國兵營的詳細情況是……”

李大成一邊說，吳郁文一邊記錄。李大成說完了，吳郁文根據他的供述，畫出了一張俄國兵營的詳圖。

沒費吹灰之力，李大成叛變了。并答應每次從俄國兵營出來送信件時，提前給吳郁文打電話，約定時間、地點，等吳郁文派人來檢查信件。如果是印刷的文件及小冊子，有富裕的就留一份，沒富裕的但有重要內容的就抄錄下來。吳郁文答應，按每次檢查內容的輕重發獎金。李大成同意了。就這樣，一樁骯臟的買賣成交了。

而后，每隔兩三天，李大成從俄國兵營外出送信件時，就提前給吳郁文打電話，按照事先約定的辦法，吳派人前去檢查信件。這樣的檢查前后共有十數次，每次吳郁文得到情報后都給李大成酌發獎金一至三塊現大洋。

有關共產黨中央黨部和李大釗的各種情報，通過李大成之手，源源不斷地送到京師警察廳總監陳興亞的辦公桌上。不久，抓捕李大釗的計劃在陳興亞的腦海里漸漸地有了雛形。

1927年3月的一天，在京師警察廳會議室里，坐滿了警察廳的頭頭腦腦。會議由總監陳興亞主持。會議議程：討論剿辦在俄國兵營的中共中央黨部事宜。出席會議的有京師警察廳總務處處長王鐵錚、督察處處長邵抵中、司法處處長蒲志中、行政處科長吉士安、偵緝處處長吳郁文、偵緝處副處長雷恒成、內一警察區署署長祝瑞麟、保安一隊隊長、憲兵隊隊長傅長瑞等警察高官。

會上，吳郁文首先根據他繪制的俄國兵營地形圖，向與會者陳述：包圍俄國兵營需要200人以上，至于進到兵營里實施檢查和抓捕，也需要200來人，其中更需有武裝的力量配合才能妥當。

眾人聽說要抓捕中國共產黨的主要創始人之一李大釗，抓捕地點又在外國人的租界東交民巷里。與會者面面相覷后，把目光都轉向了陳興亞。

此次抓捕行動，偵緝處抽撥警探200名；保安警察隊兩個分隊140名；內一警察區署警員100名；憲兵隊兩個中隊100名；共計警力540名。偵緝處處長吳郁文為總指揮官；督察處處長邵抵中為副指揮官；司法處處長蒲志中留在司法處專門負責接收處理逮捕的共產黨人員及其他物件；行政處科長吉士安前往俄國兵營專任外文翻譯工作；除總務處處長王鐵錚及憲兵隊隊長傅長瑞到時不必前往外，其余人員都要聽從總、副指揮官的分配和指揮。此次行動只剿辦中共中央黨部，并不管第三國際的事情，除了蘇聯人和女人外，所有中國男人一起逮捕。行動日期定在4月6日。

當陳興亞宣布完行動計劃后，吳郁文馬上補充道：前往俄國兵營的人員一定要在規定的日期早8點鐘以前，將所抽調的警憲等帶到京師警察廳集合，聽候分配任務。行政處吉士安科長預先拿司法處所備的公函，到東交民巷工部局交涉，叫他們通知地方巡捕不要阻攔我們的行動。

會議結束后，吳郁文又馬不停蹄地召開偵緝隊各隊長及分隊長會議。布置具體任務：奉總監命令，偵緝處抽調200名警探，各隊長、分隊長和班長等全體出動，警探徒手，隊長、分隊長和班長都要攜帶手槍。

1927年4月6日，這個中國革命史上的重要日子。

不到早上8點，吳郁文和邵抵中在京師警察廳召集了各帶隊負責人，下達了具體命令：一、偵緝處副處長雷恒成帶200名警探；內一警察區署署長祝瑞麟帶100名警員；保安一隊隊長帶140名警員；憲兵中隊隊長張新三帶100名憲兵。二、偵緝第三分隊隊長張良臣先帶100名警探、80名保安警員，再酌帶班長若干名，共分成若干班，分布在兵營的內部周圍把守，如有可疑的人來往立即逮捕。三、便衣警探兩個班在兵營外部周圍把守，如有人從墻上跳出來立即逮捕。四、憲兵分成12個小組，每組再配上徒手警察4名、持槍警察4名、警探4名。每組由偵緝分隊長或保安警察分隊長及區警察署署員帶領，進兵營后分赴北樓各室檢查，有眷屬的住房不要進去檢查，俄國人的住房也不要檢查。逮捕人以后送交管汽車的警察，隨時解送京師警察廳司法處。五、挑選10名身強力壯的警探最先出發，專為闖門之用。六、看守圍墻的各班先行，檢查組后行……

吳郁文連珠炮似的布置完任務，行政處科長吉士安氣喘吁吁地前來報告，已和租界東交民巷工部局交涉好了。“出發！”隨著吳郁文一聲令下，各路警察、憲兵像一群離穴的餓狼，直撲東交民巷俄國兵營。

雖是上午時分，但俄國兵營的大門還緊緊地關閉著。這時被吳郁文挑選的那10名身強力壯的警探，抱成一團，喊著號子：“一、二、三！”“咣”的一聲撞開俄國兵營大門。大門內雖有一蘇聯人開槍示警，但寡不敵眾，當即被警探制服。

大門開了，蜂擁而至的警察、憲兵直奔共產黨中央黨部辦公室和李大釗的住所北樓。不久，在整個北樓里共逮捕了包括李大釗在內的共產黨員十五六人，以及三名蘇聯人，一并解送到京師警察廳司法處。抓捕行動結束后，吳郁文命令20名警探和1名內一警察區署署員，留在兵營里專任暫行看管北樓的責任。

次日，京師警察廳總監陳興亞令吳郁文帶英文翻譯吉士安，前往荷蘭公使館說明俄國兵營的情況，并將兵營的房舍物件及中共中央黨部人員的眷屬等，一并交公使團管理（1927年公使團由荷蘭公使值年）。

李大釗等人經京師警察廳司法處初審后，又押送至陸海軍大元帥府軍法處審理。1927年4月28日，李大釗在京師看守所英勇就義。

吳郁文因抓捕李大釗有“功”，受到張作霖的特別嘉獎，被晉升為陸軍中將，并授予二等文虎勛章。

但吳郁文不會想到，1951年6月10日上午10時，他被抓獲歸案；1953年5月17日上午10時，吳郁文在看守所里因病死亡。

（編輯·韓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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