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意把我的一切獻給黨”
1922年8月,蕭明華出生于浙江省嘉興縣。小學畢業后,她考入河南省立開封師范。抗戰爆發,她隨父母輾轉到達重慶,1941年她從重慶師范學校畢業,當了小學教員。
1943年秋,蕭明華以優異成績考入白沙國立女子師范學院國文系。抗戰勝利后,蕭明華在朋友的幫助下,在北平師院(北京師范大學的前身)繼續深造。在校期間,蕭明華碰到了在重慶就認識的教育心理學教授朱芳春。那時,朱芳春已參加了我黨的地下活動,他經常推薦給蕭明華一些革命理論書籍,啟發她的革命熱情。
此時正值解放戰爭時期,北京如火如荼的愛國學生運動給了蕭明華極大的教育和鼓舞。1947年9月,根據蕭明華的表現,組織上決定吸收她加入朱芳春領導的地下工作小組。
在有限的資料中,有這樣的一段描述:
朱芳春莊重地告訴蕭明華,做情報工作是危險的,需要的不僅是熱情,更要有堅定的意志,所以做出決定之前,你可以從容認真地考慮幾天。
蕭明華陡然立起,堅定地說:“還想什么?我早就想過多少遍了,請您轉告組織,我愿意把我的一切獻給黨,獻給人民的革命事業,一個人能為人民的革命事業而死,就無愧于己,無愧于父母和人民的養育之恩。”
蕭明華即將畢業的時候,遠在臺灣大學擔任國文系系主任的恩師臺靜農先生,深知蕭明華國語注音、語音應用的教學功力,幾次寫信殷切邀請蕭明華到臺灣任教。
大陸解放在即,靜農先生的邀請無疑是為去臺開辟新戰場提供了極好的機會。反復考慮之后,蕭明華向朱芳春道出這一設想,朱芳春立即向上級進行了匯報,黨組織很快批準了蕭明華的建議。
1948年6月中旬,蕭明華做好了赴臺準備,她甚至放棄了畢業典禮。行前,她專程返回老家,探望年邁的雙親。
此時,蕭明華的父親已年近耄耋,母親也早過了花甲。蕭明華滿含愧疚地對母親說:“您和爸爸為我們吃了那么多的苦,我這個做女兒的,還沒有好好地報答你們,不會怪我吧?”母親輕撫女兒的雙手說:“有你這樣懂事的孩子,我這個做娘的就心滿意足了。”
黎明的前夜,肩負重任的蕭明華藏起對親人、對故土的眷戀,義無反顧地遠赴海峽對面……
6次送出重要情報
初到臺灣,為了工作的隱蔽,蕭明華選擇了去臺灣師范學院任教,學校為她提供了一處僻靜的院落作為宿舍。接著,蕭明華又與《國語日報》聯系好了工作。至此,蕭明華完成了來臺工作的第一步———站穩腳跟。不久,她的領導兼老師———朱芳春,化名于非,也來到臺灣,與蕭明華以夫妻名義開展地下工作。
1948年9月,他們利用臺灣省政府舉辦的“社會科學研究會”,舉辦一些講習班或講座,由于非出面講課,擴大社會影響,從中考察、培養革命骨干。在此基礎上,于非與蕭明華組建了“臺灣新民主義青年聯盟”,把講習班中骨干組織起來,成立了讀書會。
此時,革命形勢的發展迅猛使得一些同志非常興奮,一位同志在大學組織的合唱團中教唱《東方紅》,歌聲響徹整個校園。蕭明華得知后,耐心地做這位同志的思想工作,告誡他,越是接近勝利,越不能放松警惕,不能沖昏頭腦。
1949年4月23日,人民解放軍強渡長江占領南京,全國解放指日可待。6月,于非回北平向組織匯報在臺工作。上級組織指示他們為配合解放軍的軍事行動,要不惜任何代價,獲取軍事情報。
任務和形勢都發生了變化,蕭明華和于非將“臺新盟”轉入地下。蕭明華負責聯絡工作,并承擔情報資料的保管、整理和密寫。此外,她還不能耽誤學校正常的教學、報社的編輯等工作,每天都要忙到深夜,本就瘦弱的蕭明華身體更加單薄。同志們勸她注意營養和休息,她莞爾一笑:“既然我們已把生命置之度外,清貧的生活和繁重的工作又算得了什么?”
從1949年12月至1950年1月,短短兩個月,他們排除困難,六次送出重要情報,對于解放我沿海諸島,發揮了重大作用。

槍聲響起她面朝大陸倒下
當時的臺灣,白色恐怖籠罩著全島。1950年6月朝鮮戰爭爆發后,美國公然插手臺灣防務,蔣介石父子更是有恃無恐,瘋狂地捕殺共產黨人和愛國志士。他們逮捕槍殺了參謀總部次長吳石將軍、第四兵站總監陳寶倉中將、陸軍上校聶曦等愛國志士,以及我黨優秀情報員朱楓同志,又將魔爪伸向了蕭明華。
1950年2月4日,蕭明華請三哥蕭明柱到自己家中過生日,正當他們歡敘手足之情時,門外傳來敲門聲,兩個陌生人借口請于非演講,毫不客氣地走進房間。
蕭明華臨危不亂,面帶微笑接待“客人”,陌生人沒有發現異狀,又沒有找到于非,只好悻悻而去。蕭明華立即關照哥哥多加小心,不管遇到什么事不要緊張,記住“我們只是兄妹關系,其他沒有任何牽連”。
哥哥走后,蕭明華立即想辦法與于非等聯系,將已獲得的情報送走。當戰友勸她也避一避時,她搖搖頭說:“我不能動,現在情況不明,我一動就暴露了。”兩天后的深夜,蕭明華在自己的宿舍被捕。被捕時,她從容鎮定地在敵人眼皮底下,取下了搭在后窗外竹竿上的旗袍,發出了危險報警信號。
蕭明華被捕之初,被關押在人稱“閻羅殿”的臺灣“保安司令部保安處”。有一份材料這樣記載:“閻羅殿”里殘暴的“小鬼”們對她施以電椅、老虎凳、捆綁吊打,五天五夜不許她睡覺,妄圖使蕭明華在長時間的疲勞中失去自制力,不能進行正常的思維判斷,繼而從她纖弱的身上得到情報。
蕭明華以超人的毅力和勇氣,經受了非人所能承受的煎熬。她對暴戾狡詐的敵人鄭重地宣告:“我是一個擁護共產黨、擁護革命、支持共產黨推翻國民黨反動統治的革命者。”
敵人看守所的一位勤雜工回憶說,他親眼看到蕭明華遭受到的酷刑,她雙手被捆吊在梁上,雖滿臉鮮血,雙手雙臂多處骨折,仍然堅強不屈,昏去醒來,也只是對那行刑的獄卒輕蔑地一笑。在這個年輕纖弱的女性面前,這位勤雜工汗顏自愧,很快找借口離開了那個魔窟。
1950年11月7日夜,“軍法處”看守所辦公室的燈光又亮了。
難友們都知道,那是敵人在為第二天的處決做準備,她們從看守對蕭明華的惡劣態度,預感到她們喜愛的明姐將要遠離。
難友們緊緊地圍在蕭明華身邊,低聲哽咽著。蕭明華明白難友們不舍的心思和情誼,她緩緩地站起來,走到窗邊看一眼不遠處的燈光,又坐在自己的鋪位邊,微笑著說:“我早有準備。不要緊,大家干自己的事情吧!”
她拿出離開家時母親送的黃楊木梳,因受暴刑,手指骨折,她早已不能自己梳頭,只好請一直為自己梳頭的難友小黃再梳最后一次。小黃流著眼淚,解開蕭明華又黑又粗的長辮子小心梳理起來……
蕭明華打開自己的包袱,取出李清照的詩集,請難友小廖為大家讀《夏日絕句》:“生當做人杰,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剛烈的詩句,伴著難友們的低聲抽泣,縈繞在牢房中。
11月8日凌晨,黑暗的牢房門打開了。蕭明華沉靜地站起來,整理好頭發和衣裝,同難友們告別:“永別了,姐妹們,愿你們早日自由!”她高昂著頭站在戒備森嚴的軍警中,聽完“軍事法庭”的“宣判”之后,她平靜地坐下,從容不迫拿起筆,留下了給親人的最后囑托……
在臺北馬場町刑場上,年僅28歲的蕭明華倒在血泊中。她的臉朝著西方,深情地遙望著祖國大陸,她的故鄉……
上世紀80年代初,蕭明華被中共中央調查部追認為中國共產黨黨員、革命烈士。這時,她的家人、親友知道“我們心愛的華寶是中共地下黨秘密情報員”。
1982年9月16日,在蕭明華犧牲32年后,她的靈骨從臺灣移送到北京八寶山革命烈士陵園安葬。墓碑的背面沒有寫她的生平,只有她的戰友朱芳春手書的三個字:“歸來兮!”
(摘自《遼沈晚報》2009年5月14日,《上海灘》2014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