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宮記者晚宴是如何變成相聲大會的

蕭白

奧巴馬在今年4月30日的白宮記者晚宴上

4月30日，一年一度的白宮記者協會招待宴會再次在華盛頓盛大舉行，這是美國總統奧巴馬任內最后一次參加這一晚宴。依照慣例，奧巴馬又在這一“白宮相聲大會”上抖包袱，講段子，挖苦政客，吐槽媒體，大展美式幽默。白宮記者協會晚宴本來是記者們慶祝新聞自由的場合，卻在奧巴馬任上徹底變成華盛頓每年度最主要的社交盛事之一。以口才頗佳著稱的奧巴馬更是將白宮記者協會晚宴的最大“賣點”變成“抖包袱”說笑話。全方位爆笑不斷的自黑和吐槽使得美國總統在當晚終于能成為最受歡迎的人。

時事串講 自黑無妨

8年的總統生涯已經讓段子手奧巴馬把白宮相聲大會講出了固定流程。而今年則是他的“封箱演出”。演說的內容有一個固定的模式：一般要笑議過去一年的熱點政治事件，對活躍在政壇的風云人物進行調侃，還要取笑一番晚宴的東主——美國各路主流媒體，不過最最關鍵的，是一定要“自黑”。

今年上臺講段子前，白宮記者協會播放了一段獻給奧巴馬的視頻，以紀念他的8年總統任期，結果視頻內容全是他出丑、丟人和口誤的合集，例如一次他稱美國有57個州（其實美國共有50個州和1個直轄特區）。

開場后不久，奧巴馬就用輕松懷舊的口吻說，時間過得真快，他的任期只剩下6個月，以后就是名副其實的“跛腳鴨”了。雖然還沒下臺，但現在已經感覺沒人待見了，訪問英國時小王子都是穿著睡衣接見他，“感覺就像被人呼了一巴掌”。這是奧巴馬一貫結合時事自黑的套路，每年這個時候他都會自我調侃順便盤點或者回應一些重大政治事件或評論。

比如吐槽自己的不受待見就是他慣用的主題。“我的支持率很糟糕，我的伙伴都不愿意我和他們一起競選。盡管我并不認為這些是真的，但我的確注意到，前幾天女兒在挑選職業規劃日的發言人時，她選擇了比爾·克林頓。”而面對力推的“奧巴馬醫保”網站上線后一直故障不斷，他也是以自黑來回應：“2008年，我的口號是‘是的，我們能行，而2013年，我的口號則變成了‘control+alt+delete鍵（重啟電腦）。”

再比如拿波士頓馬拉松賽開玩笑，順便再用一下“出身”梗。“這是一個精彩的故事，就在上個月——一個美國人，30年來首次贏得了波士頓馬拉松比賽的冠軍——這是一個令人振奮的故事，足可以與一個肯尼亞人過去6年一直擔任（美國）總統一事媲美”。馬拉松是肯尼亞人的強項，而共和黨對手一直質疑奧巴馬出生在肯尼亞，根本不是美國人，因而沒有資格當美國總統。

年齡也是一個高頻黑點。“8年前，我還是一個滿腦子理想主義、充滿活力的年輕人，”奧巴馬說，“現在，再看看我，滿頭灰白毛。”“之前希拉里還會問我，凌晨3點能不能做好接電話的準備。但現在，無論啥時候我都醒著，反正都要起夜上廁所。”當然，雖然調侃自己日漸老去，但是說到自家老婆米歇爾的時候，奧巴馬可不敢有半點造次——“米歇爾一點都沒變老，從照片里判斷她年齡的話，當然是看身邊的我咯。”

不僅是奧巴馬，自黑功夫最高的數前總統小布什。2006年演講時，小布什請來了經常在電視綜藝節目中模仿自己的喜劇演員史蒂夫·布里奇斯（Steve Bridges）。人們看到臺上身著一樣禮服、相貌神似、一舉一動如同雙胞胎的兩個小布什唱起了雙簧，不過，冒牌總統發言字正腔圓，真布什一張口卻發音不準、盡是語法錯誤。

搭檔、政敵、媒體一個都不放過

奧巴馬的花式吐槽除了以自黑為中心，還會全方位地將周圍的搭檔和對手噴一遍。今年最火的對手當然是特朗普。“你們知道我一定會說到特朗普的。”奧巴馬說，可能很多人都在等著關于特朗普的調侃。“他今天沒來，寶寶有點受傷。”奧巴馬說道：“其實多年來他一直跟世界各國領袖們接觸，比如瑞典小姐啊，阿根廷小姐啊，阿塞拜疆小姐啊等等，但其中只有一個領域能讓特朗普的經驗有用武之地，那就是關閉關塔那摩監獄，因為對于把水邊的地產搞砸這事特朗普還是在行的。”

之前幾年奧巴馬也沒有放過自己的政治對手。2015年，前副總統切尼在接受采訪時稱，奧巴馬是他一生遇到的最糟糕的總統，奧巴馬在當天晚宴上回應：“我還覺得切尼是我一生遇到的最糟糕的副總統呢！”

奧巴馬一次不漏的調侃對象還包括曾經的對手兼戰友希拉里。今年奧巴馬說道：“如果今天我在這里講的段子表演效果不錯的話，明年我要在高盛集團好好運用，賺大把大把的塔布曼（20美元鈔票上的新人物，非洲裔女斗士）。”這是在回應希拉里在高盛高價演講的事件。

奧巴馬也沒有放過調侃媒體的機會。“眾所周知，《聚焦》這部電影講述的是調查記者憑借資源和獨立性來尋求真相，讓當權者為罪行負責的故事，”奧巴馬頓了一頓，說：“它簡直是《星球大戰》之后最好的科幻片了。”

從搭檔到政敵，從國會到媒體，奧巴馬在22分鐘里火力全開，把包括自己在內的華府精英們調侃了一遍。專門報道脫口秀新聞數十年的前《紐約時報》記者比爾·卡特發了條Twitter感慨：任何喜劇演員在奧巴馬總統之后登臺都面臨很大壓力，大家公認這位總統有過人的喜劇天賦。很多善于講段子的總統曾在駐白宮記者協會晚宴上給觀眾留下深刻印象，但奧巴馬無疑是其中最具有專業水準的一位。許多白宮的工作人員說，即使不那么精彩的段子，奧巴馬講出來，也顯得特別搞笑。他在節奏的把握、抖包袱的時機、同觀眾的互動上，都具有職業笑星的風范。

記者晚宴的百年傳統

令人吃驚的是，白宮記者協會晚宴在“淪為”相聲大會之前本來是白宮每年答謝媒體的嚴肅場合。1913年，威爾遜總統抱怨某個晚報將他隨口問出的話引用到官方報道里，威脅要廢除總統新聞發布會。這則消息令報道白宮新聞的記者慌了神，他們承諾以后將遵守白宮報道守則，希望總統能暫時打消廢除新聞發布會的念頭。然而6個月后傳言稱白宮僅邀請部分記者參加發布會。由于擔心新聞發布會席位緊缺，無法第一時間報道，1914年2月，11名記者們為了維護報道權益，自發組成所謂的“白宮記者協會（WHCA）”，起初的目的就是為了應對總統終止新聞發布會的各種舉措。而百年之后，這個協會逐漸成為為了能夠讓記者更廣泛地接觸白宮、報道總統新聞而存在。

1915年6月，風波又起，威爾遜總統最終撤消了新聞發布會，此后白宮記者的寒冬一直持續到1921年哈定總統上任。他恢復了定期召開新聞發布會的傳統，這一舉措無疑也促使WHCA恢復活力。僅僅64天之后，1921年5月7日，50位男性記者在周六的晚上歡樂齊聚阿靈頓酒店，這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由WHCA舉辦的晚宴。雖然哈定總統大力支持WHCA的工作，但他從未參加過晚宴。第一位參加晚宴的總統是柯立芝總統，他和諸位政治人物一同出席，并定下總統參加晚宴的基礎。

“相聲大會”有深意

在白宮記者協會晚宴上，為避免被職業演員搶走風頭，同時也希望借機展現自己幽默風趣、平易近人的一面，歷任總統都格外重視這場活動，準備講稿的工夫，不亞于國情咨文。通常白宮的寫作班子至少要花一個月為總統準備段子笑料。近年晚宴的關注度越來越高，段子手的壓力也越來越大。白宮會請來職業“外援”，NBC經典娛樂節目《周六夜現場》（Saturday Night Live）、喜劇中心頻道的《每日秀》都曾派人“進宮獻策”。

今年是奧巴馬總統任期的最后一年，4月30日也是奧巴馬最后一次作為總統出席此類晚宴，因為馬上就要走人了，奧巴馬這次顯得格外輕松，不僅花式自黑，講起段子也更加肆無忌憚。由于白宮記者協會晚宴匯集了報道美國政治的媒體記者，而且政府要員、政治名人和媒體領袖也悉數到場，因此有分析認為，奧巴馬此次幽默風趣的表演是一場公關秀，目的是希望以一種輕松的方式緩和近來與媒體的緊張關系。

但為什么今年格外精彩？現在的美國總統必須首先是演講及表演大師，他們走進白宮和捍衛寶座的過程可以看成是高強度的表演訓練。比如這次被稱為總統任期“封箱講話”里的全部段子，不僅都經過了團隊精心選編，顯然還需奧巴馬提前演練。通過這次晚宴，奧巴馬做了一些個人公關，為他明年離開白宮后保持影響做了鋪墊，另外在大選之際多少謀了點民主黨的“私”。

另一方面，這也是唯一一次奧巴馬可以不用擔心中期選舉隨意發揮的白宮記者晚宴。每兩年的11月，美國會舉行國會中期選舉，但奧巴馬的支持率自上任以來一直在下降，民主黨人從來都很擔心中期選舉的成績。為了自己的總統任期以及民主黨的整體利益，奧巴馬不得不運用自己的絕招，借由每年“相聲大會”的機會來一場公關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