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場關于男人與英雄的驚艷癡迷

納蘭妙殊

《露易絲與克拉克：超人新冒險》是1993年美國華納兄弟公司制作的劇集，一共拍攝了4季，在我國曾播放過兩季。1998年的夏天，家人看電視，我坐著小板凳寫暑假作業，偶爾抬頭，只見一幅鮮紅披風遮滿了熒屏。

那紅不是國旗紅，是明快得要撲出來、拂上眉梢眼角的“英雄紅”，配合號角齊鳴的激越音樂，只見一個身穿藍色緊身衣的男人飛在藍天里，身后斗篷如紅云飄蕩耀眼。在我的私人史中，那一刻堪比盤古開天地——超人飛行的景象猶如一柄利斧劈破心中蒙昧，對異性的向往與歆慕冉冉升起。

當時能看到的電視劇是總在重播的《射雕英雄傳》《楚留香》《西游記》《精武門》……可供女孩意淫的只有扎馬尾涂眼影、蠢里蠢氣的黃日華；天不熱也拿扇子瞎搖的鄭少秋；穿著肥闊黑綢褲子、像鳥一樣尖叫的甄子丹，好，勉強算上《西游記》里油頭粉面的白龍和小流氓九頭蟲吧——那些男人苦大仇深、土里土氣、自我陶醉、審美著急，哪有一個比得上超人克拉克·肯特？他對我來說，是小人魚浮出海面第一次見到的人類俊美王子。

上帝，他可真英俊啊，不只俊，而且有勃勃英氣。他微笑時瞇縫雙眼，眸子亮晶晶，露出滿口雪白耀眼的牙齒；他的下唇比上唇厚一點，輕微翹起，像在要求一個吻；他胸肌那么大，穿緊身衣的效果就像里頭套了層大棉襖，讓人覺得枕上去一定像躺在云端；他手臂壯碩得粗過小女孩的腿，所以你信服他真有上天入地之能，而國產劇里的男主角一個個擺出內力深厚、胸口碎大石的模樣，可瞧那平胸脯細胳膊，鬼才信你。

戴上黑框眼鏡，他是到大都市打拼的小鎮青年，熱情純真、溫柔體貼，愿意陪伴心上人去一切危險的地方；住在單身漢的小公寓里，穿撕掉袖子的舊T恤和牛仔褲，每天早晨自己煎雞蛋，打電話告訴媽媽我要向露易絲求婚了好緊張……摘下眼鏡、撕開衣襟，他又是挾山跨海、無所不能的超人，正義感十足，面對地球要毀滅這種危機都能鎮定從容，同時又是絕佳情人，女朋友想要瑞士雪山上的雪，話音未落，“嗖”的一聲他已經打了個來回，微笑著手捧雪團輕輕放在桌上。

更致命的是，超人會飛啊！飛跟飛可不一樣，武俠劇里會輕功、飛來飛去的男人多如過江之鯽，可他們就像被拉牽的木偶，渾身僵硬，表情浮夸。再看看超人，飛起來多么優美飄逸，滑過云層宛如海豚光滑的脊背劃破水波。

當時我還不大通男女之情，只朦朧感到那是一種更“高級”的男人魅力，不光是“洋氣”，而且對女性有真正的尊重與愛，比將起來，被一群女人團團圍住那種楚香帥式的輕佻和自鳴得意，簡直一錢不值。而且克拉克還幽默，比如他會抱著露易絲說，回家的航班即將起飛，女士，您是頭等艙貴賓。

現在來看，那一版超人的演員狄恩·凱恩算不上頂尖美男，他鼻頭圓滾滾的，不夠清俊峭拔，笑起來也憨傻有余性感不足，但對超人來說，那一點憨是屬于小鎮男孩克拉克的淳厚質樸，恰到好處，壓住了緊身衣紅披風這種奇裝異服帶來的輕浮和不真實感。

長大后我失落地發現，凱恩竟不是世界上最受歡迎的超人。我不能接受！最“超人”的克里斯托弗·里夫莊肅無趣得像個中年政治家；2006年千挑萬選出來擔綱《超人歸來》的布蘭登·魯斯則木訥如人形娃娃；近年這一任超人亨利·卡維爾口碑尚好，下顎方正剛硬，雙眼無愁時也帶三分憂郁，一看就是把地球安危時刻放在心中的俠之大者。可我總覺得，他們的藍衣服都是借來穿穿的。

超人就像一針疫苗，自從那一針打過、高燒一場，在日后成長為更稱職的外貌協會會員過程中，我再也沒被各種影視劇里霸道總裁的“寵溺”、腹黑帝王的“王霸之氣”打動，楊過古天樂油嘴滑舌的姑姑咕咕，小李飛刀焦恩俊的一口血兩行淚，毛躁浮躁的古惑仔，偶像劇里的青澀毛頭小子，對我來說都如油入水。當然，后來也為很多美好的男人動心，或深或淺，每次都真誠，但都不如鴻蒙初開的第一次。生命中第一場關于男人與英雄的驚艷癡迷，我的超人狄恩·凱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