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手

吳炳清

“哎喲！”

姜金枝的左手腕突然像被針扎了一樣，隨后一條土黃色的蛇從她眼前一晃就不見了。不好，手被蛇咬了！姜金枝連忙脫下手套，只見手腕外側有兩個紅紅的小牙印。她下意識地一把死死捏住傷口以上兩厘米處，控制毒性上行。

姜金枝出了菜園，站在自家場子里四下張望，沒見著一個人影，要想得到別人的救助是不可能的了，只有靠自己了。姜金枝連忙回到屋里，找了一枚硬幣，就著自來水刮傷口排毒。但是作用不大，毒液還在擴散，姜金枝的手臂漸漸地腫了起來。怎么辦？丈夫大能在二十里外的茶場做工，家里就她一個人。姜金枝在城里一家餐廳打工，今天正好她休假。要是她在床上睡個懶覺本也無事，可她是個閑不住的人，見到菜地里雜草叢生，就戴了手套，打算把草拔了好挖地種菜，結果拔不到半垅地就遭了蛇咬。

姜金枝捏住傷臂去了幾戶人家，家家都是鐵將軍把門，她只好返回自家場子里，急得直轉圈子，差點哭了，心里一個勁地想：我要死了，活不成了……怎么沒有一個人來救我呢？

就在這時，姜金枝慌亂的視線里出現了一個人。但當她看仔細了，剛剛燃起來的希望又熄滅了，因為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兩天前因為放水的事和大能爭執并被大能一鋤頭磕破了頭的楊連寶。楊連寶頭上纏著白紗布，扛著鋤頭從田里回來。

楊連寶路過姜金枝身旁時，看到她捏著流血的手臂，一副痛苦、焦急的樣子，猶豫了一下，還是停了下來，忍不住問道：“手怎么啦？”

“讓蛇咬了。”姜金枝帶著哭腔說。

楊連寶不再說什么，扛著鋤頭急匆匆地走了。

這人真記仇……怎么能見死不救呢？姜金枝絕望了，嚶嚶地哭了出來。好日子沒過幾天就要死了，要不是大能遇事不夠冷靜跟人耍橫，人家會見死不救嗎？大能喲，你這個該死的冤家！

要活命只能靠自己了。姜金枝找來了一條帶子，手嘴并用，纏緊了傷口的上端，準備去村合作醫療點。

突然，一陣摩托車的轟鳴聲由遠而近來到了姜金枝家門口。楊連寶停車沒熄火，摩托車排氣管里冒出的黑煙熏得站在路口的姜金枝倒退了兩步。這不是故意來炫耀嗎？是想讓我死不瞑目啊！你這個記仇的小人，算什么男子漢大丈夫？

姜金枝正在胡思亂想著，只聽楊連寶朝她吼了一嗓子：“快上車！”

姜金枝不信是在叫她，不由得扭轉身，又沒看到身后有其他人。

“沒聽到哇？快些！”楊連寶一副要去救火的架勢。

“哦。”姜金枝確定是在叫她時才順從地坐上了摩托車。

摩托車一路馳騁，眨眼工夫就到了三岔路口。要去村合作醫療點必須往西行，但是楊連寶把車頭猛地往東一打，繼續前行。

姜金枝慌了，叫了起來：“連寶，快停車！我要下車！”

“坐好了，別動！”楊連寶不但沒停車，反而加快了速度。

“連寶，你快停車！我要去村合作醫療點。”姜金枝不停地扭動著身子，想要下車。

“別動！你再扭來扭去的，我倆都要掉下橋去了！”楊連寶說。

姜金枝心里一驚，真的不敢動了。姜金枝打消了下車的念頭，轉而又把心思往好處想：噢，他肯定以為村合作醫療點的醫生治不了，要找玉芳看呢。

玉芳是鎮合作醫療點的醫生，醫術高，名氣大。然而，楊連寶的車子經過鎮合作醫療點時并沒有減速，而是勻速前進。

姜金枝又躁動起來，帶著哭腔哀求道：“連寶，我求求你了，快停車吧……”

楊連寶像沒聽到一樣，既不停車，也不答話，繼續向前馳行。

姜金枝終于感覺到：自從坐上摩托車那一刻起，就只能由楊連寶任意擺布，沒得選擇了。誰叫大能把人家傷成那樣還不承擔醫藥費呢？人家拿她男人沒辦法，就把怨恨撒在她的頭上了。報應啊，報應！姜金枝這么一想，不再大喊大叫了，也不再狂躁了，滿眼含淚地看了一眼紅腫的左臂，眼睛一閉，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過了一會兒，摩托車停了下來。楊連寶兩腳撐在地上，回頭沖姜金枝說：“到了，下車吧。”

姜金枝睜眼一看，摩托車停在了區農村蛇傷防治中心門口。姜金枝恍然大悟，不由得一陣臉紅耳熱，悔不該誤會了人家的一片好意。

楊連寶停好車子，急忙扶著姜金枝走進醫院，經過一番診治，姜金枝脫離了危險。大夫說，因為送來得及時，經過治療，傷口已無大礙。這種蛇傷比較特別，別的醫院未必能治好。

楊連寶這才對姜金枝說：“快給你男人打個電話吧，讓他趕緊過來照顧你。”說著他從口袋里掏出五百元錢遞給姜金枝，“你沒帶錢吧？我這有五百塊錢，你先用著。”

“我帶了錢的。”姜金枝羞愧地說，“連寶，大能那樣對你，你也不記仇，還這么幫我……你真是好人！我們對不起你啊！”

楊連寶把錢塞到姜金枝手里，說：“人心都是肉長的，哪能見死不救呢？你先拿著，指不定能用上。”

一個星期后的上午，姜金枝夫婦從醫院回來，直接就帶著禮品去了楊連寶家。

姜金枝把禮品放在桌上，誠心誠意地對楊連寶說：“連寶兄弟，謝謝你救了我的命啊！”

“連寶，我對不住你。我向你賠禮道歉來了。”大能邊說邊從口袋里掏出一沓錢往楊連寶手里塞，“這三千塊錢你拿著，把傷看好。不夠的話就跟我說，不要客氣。”

看著大能一臉的誠意，楊連寶一腔怨恨早已煙消云散，怎么也不肯拿那一沓錢，緊張得說話也結巴起來：“要……要不了這么多吧。”

大能不容分說，硬是把錢塞進了楊連寶的上衣口袋里，然后握著他的手說：“走，上我家去，讓金枝炒幾個菜，咱哥倆好好喝兩盅！”

（發稿編輯/周婷婷 插圖/盧仲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