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戲網站涉賭”中止審理背后

張兵

“所有的游戲網站都有涉賭風險，該案或將成為網絡游戲行業發展的風向標。”

2016年5月21日，江蘇省東臺市人民法院對“飛五游戲網站涉賭案”作出“中止審理”的裁定，裁定書稱，本案在審理過程中，由于其他不可抗拒的原因，暫不宜繼續審理。

飛五網站究竟是合法游戲平臺還是網絡賭博場所？游戲網站和賭博網站的最本質區別是什么？如何規范游戲虛擬貨幣的流通與交易？三年來，此案爭議不斷，引發眾多法學者關注。

“所有的游戲網站都有涉賭風險，該案或將成為網絡游戲行業發展的風向標。”5月22日，由北京市中聞律師事務所互聯網法律業務部主辦的“互聯網創業刑事法律風險防控”論壇上，亞太網絡法律研究中心主任、北京師范大學法學院教授劉德良說。

案發

2012年初，飛五游戲網經文化部批準在浙江杭州成立，并公開提供棋牌游戲服務，其基本模式和騰訊、聯眾等一樣，就是讓注冊用戶購買其游戲幣“歡樂豆”并用它參與游戲。

然而，2013年6月，江蘇省鹽城市下轄的東臺市公安局以鹽城當地有人舉報該網站存在賭博為由，“跨省”將飛五網查封并扣押了上億現金和資產，同時還抓捕了鹽城幾名買賣游戲幣“歡樂豆”的人。

根據《民生周刊》記者獲取的（2014）東刑初字第0177號《江蘇省東臺市人民法院刑事判決書》顯示，2012年4月16日至2013年6月3日，飛五游戲網通過開設在易寶上的6個賬戶以及快錢上的兩個賬戶接受玩家充值，合計人民幣34306980.8元，其中34117691.44元兌換成歡樂豆作為籌碼投注，且不能說明合法來源。

2013年6月3日，被告人谷加力被江蘇省東臺市公安局抓獲，同月10日，法人代表沈俊主動向東臺市公安局投案自首。

案發后，江蘇省東臺市公安局扣押和凍結了浙江五舞科技有限公司（即飛五游戲網主辦方）人民幣67790409.02元，公安機關同時扣押涉案服務器22臺、電腦主機39臺、筆記本電腦三臺、蘋果一體機2臺、iPad平板電腦37臺。

2015年12月31日，江蘇省東臺市人民法院對被告人谷加力、沈俊作出一審判決，一審判決書認定：被告人谷加力、沈俊以營利為目的，利用計算機網絡建立飛五游戲網站，發行歡樂豆作為籌碼投注，設置歡樂豆轉移功能，明知網站內存在大量交易歡樂豆的行為，不采取技術手段禁止，反而設置專門游戲房間便于歡樂豆變現為法定貨幣，給賭博提供場所，屬于建立賭博網站并接受投注的行為，涉案賭資341176391.44元，情節嚴重，構成開設賭場罪。

在江蘇省東臺市人民法院作出一審判決后，被告人谷加力、沈俊不服（2014）東刑初字第0177號刑事判決書，認為一審判決認定事實不清、證據不足、適用法律錯誤、程序違法，并依法提起上訴。

“銀商”

2016年5月12日，二審公開開庭審理，游戲平臺的虛擬貨幣是否具備變現功能成為控辯雙方爭論的焦點。檢方認為，網站發行虛擬貨幣為籌碼投注，設置虛擬貨幣轉移功能，一些被稱為“銀商”的人從普通玩家手中購買虛擬貨幣，再加價轉賣給其他玩家，實現了虛擬貨幣變成人民幣。

檢方還認為，被告人明知網站內存在虛擬貨幣交易行為，不采取技術手段禁止，反而設置專門游戲房間給這種變現行為提供便利，給賭博提供場所，屬于建立賭博網站并接收投注的行為。

“銀商”是什么？通俗地說，是指通過買賣虛擬貨幣賺取差價的中介用戶。

“游戲網站和賭博網站最本質的區別在于其目的不同，如果網站純粹以娛樂設計，玩家沒有獲利的機會，就不屬于賭博網站，如果允許玩家以游戲的名義獲利，則屬于賭博網站。”亞太網絡法律研究中心主任、北京師范大學法學院教授劉德良說。

互聯網游戲行業人士稱，兩類網站的界線在于虛擬貨幣能否變現：有的賭博網站直接開通把虛擬貨幣兌換成人民幣的渠道，有的則與“銀商”往來，間接讓虛擬貨幣變現。

谷加力的辯護人，浙江海泰律師事務所律師、寧波大學企業刑事法律風險研究所副所長董浩樑告訴《民生周刊》記者，根據《關于辦理網絡賭博犯罪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意見》，明確列舉了四種情形屬于開設賭場的行為：建立賭博網站并接受投注的；建立賭博網站并提供給他人組織賭博的；為賭博網站擔任代理并接受投注的；參與賭博網站利潤分成的。也就是說，構成網絡開設賭場罪的前提就是必須存在賭博網站，如果不存在賭博網站，那么就不存在網絡賭博犯罪，更不存在網絡開設賭場罪。

“飛五游戲網站依法成立，并為玩家提供正常的游戲服務，其網站本身并未提供虛擬貨幣的變現服務；而‘銀商確實客觀存在，也確實利用了網站的功能設置，為玩家提供了虛擬貨幣的變現服務，”董浩樑認為，“飛五游戲網站并沒有和‘銀商合謀為玩家提供虛擬貨幣的變現服務，變現服務是‘銀商的獨立行為。”

《江蘇省東臺市人民檢察院起訴書》認定，飛五游戲網在明知網站有大量“歡樂豆”交易變現行為的情況下，未采取任何措施予以制止，致使網絡賭博的實現。

專家觀點

2014年12月14日，北京大學法學院教授陳興良、陳瑞華、梁根林，清華大學法學院教授張明楷就此案進行了專家論證，四位法學學者一致認為，賭博網站的認定，是在網上成立開設賭場罪的必要條件。賭博網站是指網站本身具有虛擬貨幣的變現功能，或者在網站之外提供變現渠道。在本案中，飛五網站本身不具備變現功能，也缺乏證據證明網站運營者與提供變現的“銀商”之間存在合謀，因此不屬于賭博網站，不符合開設賭場罪的構成要件。

“游戲幣的交易會滋生許多犯罪，技術上應該設置不允許流通，只有杜絕了變現渠道，游戲網站才能確保不觸犯刑法，類似淘寶、貼吧中買賣游戲幣的投機行為，要嚴厲打擊。”劉德良說。

中國傳媒大學網絡法與知識產權研究中心主任王四新認為，刑法修正案九對互聯網服務提供商的平臺責任作了強化，游戲網站需要預測與評估法律風險。

“幾乎所有的網絡游戲都存在涉賭的風險。因為隨機性收費的游戲道具，就可能涉嫌賭博，”中國新聞網游戲頻道副主編劉再明說，“政府雖然有很嚴格的管制，但也只能使這種形式變得更加隱蔽而已，沒法從根本上消除。所以說，未來網絡游戲企業跟監管部門之間的博弈可能還會繼續存在。”

對于游戲網站來說，“禁止炒賣虛擬游戲貨幣”，或許將成為一條共同遵守的行業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