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平凡
公眾對收入不均問題日益關注的原因之一是,根據有關統計,以基尼系數來衡量,全球大多數國家的收入分配差距在過去30年呈上升趨勢,只有拉美地區一些國家的基尼系數有所下降,但拉美國家的收入差距的絕對水平仍然高于大多數其他國家。
目前有關收入不均問題的討論大多以一些衡量收入分配的指標為依據。例如,基尼系數(該系數在0~1之間,0表示每個人的收入完全相等,1表示全社會只有一個人有收入,其他人收入為零),帕爾馬指數(10%最高收入人群收入與40%最低收入人群收入之比)或其他指標作為分配不均的依據。
有些討論進一步分析這些指標與其他經濟和社會變量之間的關系,例如基尼系數與GDP增長、國際貿易、就業、公共政策等變量之間的關系。在不少有關收入不均問題的討論中,爭論的焦點往往集中在這些指標是否能合理反映貧富差距、其背后的數據是否真實、這些指標的可比性等技術問題上。例如,帕爾馬指數比基尼系數更能反映貧富兩極分化程度。
這樣的實證分析很重要。但是,僅僅圍繞這些指標來分析收入分配問題仍然膚淺,因為這些指標本身并不是判斷收入分配背后深層次社會道德和社會公正問題的依據。我們不能只根據一個國家的基尼系數從30年前的0.3上升到目前的0.4,就斷定這個社會比30年前變得更加不公正。同理,我們也不能僅僅因為一個國家的基尼系數是0.3,而另一個國家是0.4,就斷定前者是一個比后者更為合理的社會。
如果僅僅停留在指標分析上,很可能會使收入分配問題的討論誤入歧途,還可能誤導政策,無助于改善社會公正,甚至適得其反。只有將收入分配問題放到社會價值、道德準則、社會公正和基本人權等基本原則的基礎上來討論,才能使我們對這一問題有深刻的理解,以找到解決問題的有效辦法,促進社會進步。
平等是人類普遍追求的基本價值之一。在全世界大多數國家簽署的《世界人權宣言》中,“平等”的概念主要定義為每個人在“尊嚴和權利上一律平等”。2015年9月聯合國峰會推出的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中包括17項可持續發展目標,其中一項旨在“減少各國內部和各國之間的不平等”,呼吁確?!皺C會平等”和減少“結果不平等”。收入分配只是社會平等的一個維度。平等作為社會價值包括更廣泛的意義,是多維的,并不是基尼系數、帕爾馬指數或其他指標能夠充分衡量的。
在過去100多年里已有不少政治哲學家和經濟學家推動了社會公正和平等有關理論的發展。其中,功利主義、自由主義、精英主義等都在理論上對社會公正和平等進行過不同的闡述。美國政治哲學家約翰·羅爾斯在批評和揚棄了前面幾種理論的基礎上,于1971年發表了《正義論》。羅爾斯認為社會公正應該在假設每個社會成員并不知道自己未來在社會中的具體位置的基礎上來確立。
在這種假定前提下,羅爾斯認為人們會普遍接受兩條最基本的社會公正原則。第一原則:所有社會成員應具有平等的基本自由權利,包括思想自由、宗教自由和政治權利。第二原則:如果一個社會容許人與人之間在經濟收入和社會地位方面存在一定程度的不平等,那么這種不平等存在的合理前提只能是它必須有利于社會弱勢群體。他強調第一原則優先于第二原則。
當然,不同國家的社會價值和道德準則可能會有區別,人們對社會公正的定義以及基本人權的內容也會隨著人類文明和社會發展而發生變化。但正是因為這些基本原則在不同國家之間的區別和不同歷史階段的變化,在它們的基礎上來討論收入分配問題才能夠更為深入、更有實際意義。
總之,只有從社會公正、價值觀和基本權利的角度去討論收入和財富分配不均問題,才能對問題有深入和全面的理解,并找到解決問題的有效政策。
(摘自《中國新聞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