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拿馬風暴”橫掃全球名流

張珺

“有些政客不知道牛奶賣多少錢，可是知道如何參與運作一個空殼公司。誰讓他們只會用刀叉吃熱狗呢。”

冰島總理西格蒙杜爾·貢勞格松

“我不會辭職。”

當地時間4月4日，面對著國家電視臺的鏡頭，冰島總理、進步黨領袖西格蒙杜爾·貢勞格松斬釘截鐵地說出了他的決定。

因被揭露在離岸銀行隱藏大量資產，這位總理面臨著巨大的爭議。數千名民眾于當日走上首都雷克雅未克街頭示威抗議，要求貢勞格松辭職。

“我已經全部解釋清楚了，我沒有違反任何規定。如果人們對政府有意見，可以在下次選舉中表達。”貢勞格松同時在社交網絡Facebook上表態，他已經會見了聯合組建政府的另一政黨——獨立黨領袖、財政部長小布亞尼·本尼迪克特松，并告訴他：“如果執政聯盟的議員們不再支持本屆政府，他將解散議會，重新選舉。”

然而他的這一要求遭到了冰島總統奧拉維爾·拉格納·格里姆松的拒絕。格里姆松在第二天緊急回國，并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在同執政聯盟各成員商議之前，不會做出解散議會的決定。

4月5日，冰島民眾爆發更大規模的示威，據當地媒體報道，這一次約有兩萬兩千人走上街頭，在國會大樓門前進行抗議。

就在這一天下午，曾措辭強硬的冰島總理宣布辭職，離他上一次發布聲明不到24小時。

冰島總理也是“掠奪者”

這一切起源于一個電話。

一年前，一個神秘電話打進《南德意志報》的編輯部。一位自稱無名氏的爆料人稱要提供給這家報紙“比你們想象的多得多”的材料。他要求保密，也不同意見面，但是對所有的資料他愿意無償給予，也允許媒體任意使用。

這位無名氏承諾的資料確實出乎了《南德意志報》所有人的意料，共有2.6TB，包括1150多萬份文件。這些文件是巴拿馬的一家律師事務所——莫薩克·馮賽卡的內部保密資料。通過這些文件，可以看到該律所利用各種復雜的法律關系，幫助眾多政要及多領域知名人物建立離岸公司，轉移資產，以降低在本國所要交的高額稅款。

《南德意志報》與國際調查記者同盟（ICIJ）合作，同全球多家媒體共同組成特別調查小組，耗時一年，得到了種種令人震驚的消息。

調查小組發現，有近21.5萬家離岸空殼公司和14153名客戶與莫薩克·馮塞卡律師事務所有所關聯，當中包括143名政界人士及其家人和親信，商界、文體界明星更是不勝其數。

4月3日，根據這份龐大而翔實的資料，合作媒體同時開始了這場曝光“風暴”。

據《衛報》報道，貢勞格松和他的妻子在2007年買下一家位于英屬維爾京群島的離岸公司：溫特瑞斯。但是，在2009年進入議會時他并沒有申報這項財產。八個月之后，貢勞格松把他持有的五成股權轉移給了他的妻子，只收了象征性的一美元。貢勞格松的妻子在2015年簽署的一份文件也顯示，這家離岸公司曾被用來完成大筆繼承資產的投資活動。

而辭職之前，貢勞格松接受瑞典電視臺采訪時，他似乎想把這些推給他的妻子：“是我的妻子賣掉了家族企業的一部分，并將業務交由銀行代理，這家公司不過是銀行安排的結果。我并不知道具體是怎么操作的，但所有事情我們都有稅務報告。”正在直播的他顯得有些急躁，“我的意思是……我從來沒有隱藏資產，你們好像在指責我。”突然，貢勞格松好像被激怒了，他站起身，摘掉話筒，頭也不回地起身離開。

盡管貢勞格松沒有承認，但據曝光資料與媒體調查，溫特瑞斯公司在2007年以債券形式在冰島三家主要銀行投資數百萬美元。而就在第二年，金融危機爆發，這三家銀行先后破產，冰島經濟受到重創，不少民眾怪罪政府對銀行管控不力。一批冰島銀行家和商人當時也曾用離岸公司來掩飾他們高風險的金融交易——而他們中的一些人現在仍在監獄里。貢勞格松當時還曾參與談判，指責債權人是“掠奪者”。

可是，諷刺的是，現在的資料似乎證明了，這位前總理也是“掠奪者”之一。

雖然，現在并沒有證據證明貢勞格松有避稅、逃稅或其它涉嫌違法的問題，但冰島的民眾對此依然感到憤怒。反對黨議員對此直言不諱。“人們覺得恥辱。”來自冰島海盜黨的比基特·鐘士多蒂說，“2008年的危機發生之后，我們的國家顯然更需要一批誠實、透明和言行統一的領導者。”

而且即便貢勞格松沒做任何非法的事情，總理試圖離岸藏匿資金也令民眾無法接受。社會民主聯盟的負責人阿納松認為：“很明顯，我們不能接受一個與離岸公司有利益往來的總理。”

卡梅倫提前到來的“七年之癢”

深陷巴拿馬文件風暴的政界“一把手”不只有冰島總理貢勞格松一個，英國首相大衛·卡梅倫這些天的日子也并不好過。“過去這一周我表現得一塌糊涂，我要吸取教訓。”

自從成為英國首相以來，大衛·卡梅倫就經常譴責一些富裕人士設置復雜的離岸賬戶，以避免支付英國稅收，他曾多次聲明會健全法律讓這些逃稅者“無處可藏”。

可是，來自于巴拿馬文件的爆料表明，卡梅倫的父親就是這樣的一位富裕人士。其父伊恩·卡梅倫作為董事之一的布萊爾摩爾控股公司，在英國從來沒有納過稅。

“布萊爾摩爾”這個名字似乎取自卡梅倫家族在阿伯丁的莊園，但實際上這家公司并沒有設立在英國境內，而是一家離岸公司。當時如果卡梅倫的父親伊恩想要參加該公司的董事會議的話，他也許需要飛到瑞士或者巴哈馬去。

這一爆料使得英國民眾的目光轉向卡梅倫，開始懷疑他本人是否也從離岸基金中獲利，是否也在海外隱藏了大量資金。而就在媒體報道當天，卡梅倫同樣也是斬釘截鐵，他稱：“無論是我還是我的父親，都沒有做過任何違法的事情。”

“我未持有父親公司的股票，也沒有境外基金。”但是被問及他或他的家人是否從他父親設立的境外投資基金受益時，卡梅倫卻避而不答。當媒體聯系首相辦公室時，得到的回應卻是“這是首相的私事”。

可就在數次拒不承認之后，4月7日，事件曝光4天后，卡梅倫卻突然改了口。

站在英國獨立電視臺的攝像機前，這位首相低著頭，抿著嘴，一反前幾日的信誓旦旦：“我和妻子在布萊爾摩爾控股公司持有5000單位，在2010年1月時售出，價值約為3萬英鎊。”卡梅倫特意強調了在他2010年成為首相之前，這些基金已悉數出售，上任后，他的妻兒沒有從任何離岸基金中獲益。“我從來沒想隱藏任何事實。”

眾所周知，卡梅倫出生于一個富裕家庭，曾在伊頓公學和牛津大學念書，還曾在一家公關公司工作。所以，當他沒有以更精明的方式來處理此事時，人們感到異常驚訝。改變措辭、吞吞吐吐、擠牙膏似的講話，給人留下了一種“他一定在隱瞞著什么”的印象。

4月9日，幾千名民眾在卡梅倫將要發表講話的場所外示威，要求卡梅倫辭職，并且打出了諷刺標語：“莫薩克·馮塞卡：因為納稅是窮人的事。”

面對著媒體不斷質詢、反對黨尖銳批評和公眾持續不斷地示威抗議，卡梅倫在4月9日稱這件事情他“原本可以更妥善處理”，繼而采取了英國政府前所未有的措施，公布了自己上任6年來的個人年度報稅單，希望消除各方質疑。

報稅單中確實沒有跡象表明他逃脫稅款。不過，這些單據卻進一步證明了他的財富——也許將會成為他的政治負擔。反對黨工黨領袖科爾賓說，首相公開了任期所得稅和交稅資料，這“回答了一些問題，但引發了更多的問題。”蘇格蘭喜劇演員、評論家弗蘭基·博伊爾則稱：“有些政客不知道牛奶賣多少錢，可是知道如何參與運作一個空殼公司。誰讓他們只會用刀叉吃熱狗呢。” 《觀察家報》在社評中寫道：“這不是犯罪，不必坐牢。但這讓人失望，這是卡梅倫的污點，并且這肯定還沒有結束。”

有媒體評論稱：“執政還沒到第七個年頭，卡梅倫與政壇的‘七年之癢卻提前報到了。”

抹黑普京？

在此次初步曝光的文件中，最早被揭發的還有俄國總統普京的一位友人。

64歲的謝爾蓋·羅爾杜金是普京的密友，是普京女兒瑪利亞的教父。他是一位大提琴演奏家，曾任圣彼得堡音樂學院的校長。盡管2014年，羅爾杜金在接受《紐約時報》采訪時，曾稱他不屬于普京的核心集團，也曾否認自己是一個商人。但是，在曝光文件中顯示，他的財富驚人。

據《衛報》和BBC報道，羅爾杜金有三家離岸公司，而俄羅斯最大電視廣告公司視頻國際、制造軍用車輛的卡馬斯公司、私有銀行羅西亞銀行中都有他的股份。

羅爾杜金的一家公司曾于2007年貸款600萬美元，3個月后被減記為1美元;而在2011年這家公司用1美元獲得一筆2億美元貸款的所有權，而如此大的一筆貸款單單是利息，一年就可獲得800萬美元。

羅西亞銀行的一些交易也疑點重重。該銀行向離岸企業“檀香大陸”放貸至少10億美元，這些錢來自包括俄羅斯商業銀行等國有銀行的無擔保貸款。其中一部分錢流回俄羅斯，以極高利率放貸，利潤進入秘密的瑞士銀行賬戶。

而在2010年，“檀香大陸”向另一離岸公司“奧宗”提供1130萬美元貸款，后者在列寧格勒有一家高檔滑雪場，18個月后，普京女兒卡特琳娜的婚禮就在這家滑雪場舉行。

《衛報》指出，這些都與羅爾杜金密切相關，而其中牽涉的錢款總數高達20億美金。

同時，《衛報》也稱巴拿馬文件中雖然沒有普京的名字，但他的朋友能夠經手如此高的款項，如果沒有他的幫助似乎難以實現。

而對于這種說法，普京表明了他的態度：“這一切的背后，正是美國某些官員和政府機構的所為。”提到被西方質疑的謝爾蓋·羅爾杜金時，普京說，他是個非常有才華的慈善家，多年來一直花自己的錢在海外推廣俄羅斯文化，“這樣的人才應該越多越好，我為有這樣的朋友感到自豪”。

不過，第二天俄羅斯國家電視臺采訪羅爾杜金時，他與普京的說法似乎完全不同。

“文件中說的那些資金都來自于贊助，目的是為俄羅斯培養年輕一代音樂家。”羅爾杜金解釋道，“為了年輕一代音樂人的成長，我們需要大量資金購買最好的樂器、接受最佳的演講、建設最理想的音樂廳。為此，我接受了眾多富豪的捐款。”

盡管對錢的來源二人說法不一，但他們都認為羅爾杜金的行為并沒有觸犯法律。

誠然，擁有一家離岸公司本身并不犯法，只是，這種公司也給了所有者做不道德甚至違法行為的可能。

莫薩克·馮塞卡律師事務所也在一份聲明中說：“過去的40年間，我們從未被指控不道德，也沒有遭受過刑事起訴。”他們認為，“離岸公司全球各地都有，而且基本上都用于合法目的。”

在這份解釋中，該律所發言人還提到美國的內華達等州也有類似公司存在。

這似乎解釋了為什么這批被認為是歷史上最重大的文件泄漏事件，只有寥寥可數的美國人牽涉其中。

美國密歇根大學的法學教授魯文·艾維-約納告訴美國媒體《政治》說：“實際上，在美國，每年用于非法避稅的成本大約在200億至700億美元之間。”

美國內華達、特拉華等州的法律，使企業能夠輕易地在這些州成立公司，以規避公司本身所在州份的高額稅收。《大西洋月刊》稱，這樣的布局造成了內華達州被轉變成美國本土的開曼群島——一個著名的避稅天堂。

獲知巴拿馬事件后，專欄作家約翰·史密斯曾稱：“如果在內華達州看到了邪惡的商人或是腐敗的政客，我們根本不會感到奇怪。他們也許就藏在我們這個州的空殼公司中。”

“在這里，開個什么樣的公司都談不上違法。州政府都不調查，我們何必主動呢？”一個男人站在一座房屋前，據稱這座房屋是2400家公司的注冊地址。他說：“如果你想開一家公司，只需要交174美金，如果你真的需要一個門面的話，我也能幫你。去我的網站，949美金的那個選項，把它加入購物車。”

看來，巴拿馬文件中已經揭露的僅僅只是冰山一角，更多幫助人們轉移資產的離岸公司仍然開在路上。

（梅生薦自《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