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茶葉與檳榔相愛

良 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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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茶葉與檳榔相愛

良 子

“下雨叭叭，表兄入屋飲杯茶。茶葉尚在木根底，檳榔尚在木開花。”小時候，每逢雷雨交加，一些小孩驚恐嚎哭，大人就會連哄帶騙地唱起這首歌謠。哭泣的小孩便含淚聽著這口口相傳的古老歌謠，然后鸚鵡學舌似地跟著大人唱。

從聽“古”到唱“古”，再到長大之后考“古”，這“古”便深深地烙于我的腦中。這歌謠很簡單，說的是一對互相思慕的表哥表妹極少相見，一日天降大雨，表妹擔心表哥，便在屋里唱起山歌：“下雨叭叭，表兄入屋飲杯茶。”恰被門外的表哥聽到，表哥既喜又憂，喜的是自己被大雨淋成落湯雞之時聽到了表妹的心聲，憂的是如果這時進屋會引來非議，畢竟當時還是講究“男女授受不親”。最終，表哥沒有進屋，而是放聲高唱：“茶葉尚在木根底，檳榔尚在木開花”。屋里的表妹聽得真切，對表哥的意思也聽得明白：因為禮茶尚未采摘、檳榔還長在樹上，眼下不便進屋，待來春采來好茶、帶上檳榔再來提親。

一首傳達表哥表妹思慕之情的歌謠，為什么要提到茶與檳榔呢？原來，長期以來，嶺南地區就流行著使用茶葉和檳榔作為婚嫁聘禮必備物品的習俗。

據考，嶺南之域，茶和檳榔最先都是藥用，然后才發展為飲用和食用，再后來便漸漸演變成了日常之飲和待客之禮。

茶的待客之禮，從宋代杜耒詩句“寒夜客來茶當酒，竹爐湯沸火初紅”中便可管窺一二。詩中描寫主人以茶當酒招待寒夜訪客，并通過紅火沸湯來襯托主人家對客人的熱情。

而檳榔的待客之禮，則可從古文獻和古人的文章中尋到蹤跡。據晉代嵇含的《南方草木狀?檳榔篇》記載：“廣交人凡貴勝旅客，必先呈此果。”宋代周去非的地理名著《嶺外代答》也寫道：“客至不設茶，唯以檳榔為禮。”可見，“廣交人”早把檳榔視為上等禮品，認為“親客來往，非檳榔不為禮”。這里的“廣交”是指廣信和交趾，而歷史上的廣信就位于梧州一帶，而交趾則是現在的越南。

可見，自古以來嶺南一帶便有以茶和檳榔待客之禮。

茶葉和檳榔用作聘禮，雖然無法考證始于何時，但現在，在蒼梧縣一帶的農村，男女求婚、提親、合婚、行聘、迎親等，還流傳著在“茶儀”中放置檳榔的習俗。如男方看上女方，便會請媒人攜帶放置有檳榔的“茶儀”，到女家求婚；女家同意，便會收下檳榔。據說，“茶儀”里放檳榔與檳榔的諧音“賓郎”有關，“賓”的意思，從《詩經》記載的“我有嘉賓，鼓瑟吹笙”中便可理解，能讓主人吹笙彈琴的客人，肯定是貴客了。“郎”既可稱未婚男子，又可以是妻子對丈夫之稱呼。“賓郎”連用，自然有了“高貴男子、如意郎君”之意。因此，收下檳榔就表示看上了求婚的男子。

聘禮的“茶儀”，都是“茶籮擔”，即在兩個為一擔的“茶籮”內（竹織的籮筐，帶蓋，有提，比谷籮小，因用于采摘和放置茶葉而得名），放置肉、米、面、茶、檳榔、糖、利是、粉果等，由村內年青人肩挑著送上門去。“茶儀”少則一擔，多則數擔，視家庭貧富而異。

把這些禮物總稱為“茶儀”，與我國謙恭禮義的傳統有關。茶者，山中之物，采之不盡，并不稀罕，一般來說也不貴重，是從前每家每戶常備之物。然而，敬茶卻從來是待客孝親之道。因此，“茶儀”其實就是禮物，送“茶儀”其實就是男家對女家說的謙詞，意思是送去的是像茶一樣不值錢、不成敬意的東西。實際上，這“茶籮”里裝的物品，價值并不低，而且迎親“茶儀”的擔數以及每擔“茶儀”中的數量和價值，都是事先通過媒人，由雙方“討價還價”確定下來的，男家沒有的東西，還要按市價折算成幣值補足，苛刻的女家甚至在訂親時，便要求男家預支部分“茶儀”。

茶葉和檳榔就是在這漫長的歲月中，經傳統婚俗的洗禮，在禮儀文化的見證下，慢慢地走到了一起。因此，茶和檳榔也就成了婚姻的象征。雖然由于種種原因，后來檳榔慢慢淡出人們的日常生活，但它的藥用功能在一些地方依舊沿用（目前東南沿海地區仍有大量種植），作為愛情象征的“茶儀”，內置檳榔，在部分地區的婚嫁中仍一直流行。

不同的是，茶葉因其“秀外慧中”的品質越來越受世人的追捧，在品飲的過程中，被賦予了包括“禮、敬、和”等人文內涵，如晚唐劉貞亮的《茶十德》，即：以茶散郁氣，以茶驅睡氣，以茶養生氣，以茶除病氣，以茶利禮仁，以茶表敬意，以茶嘗滋味，以茶養身體，以茶可行道，以茶可雅志；現代人莊晚芳提出中國茶德為“廉、美、和、敬”等。

六堡茶帶著“陳年的檳榔殊香”走出深閨，立即得到茶儀文化根深蒂固的“廣交人”的垂青。“陳年檳榔殊香”六堡茶的面世，彌補了因檳榔“品質”欠缺而在“廣交人”心中留下的遺憾。在“茶儀”中放置陳年檳榔香的六堡茶，既滿足了“禮儀”的要求，又成全了“賓郎”之美意。久而久之，在“廣交人”潛意識里，陳年檳榔香六堡茶，便成了茶葉與檳榔的代用物，漸漸成了農村婚嫁“茶儀”中的必備“厚禮”。一直到現在，在蒼梧縣六堡鎮鄉村，婚嫁的“茶籮擔”底部，肯定會鋪滿厚厚的陳年檳榔香六堡茶。

這也許就是獨具檳榔殊香的六堡茶，數百年能一路走來，一路向南，飄香于我國南方省市和東南亞國家，并于清朝嘉慶年間，被列為全國二十四名茶之一而進貢朝廷的原因。

華為公司的創始人兼總裁任正非曾說：“世界上一切資源都可能枯竭，只有一種資源可以生生不息，那就是文化。”現在，六堡茶成了產業，在如何加快發展的問題上，應從“檳榔香”這個文化索引開始深入地挖掘，抹去歷史的塵封，把六堡茶這一悠久的文化瑰寶展示出來，以引領產業的前行，并從“廉、美、和、敬”的茶德出發，詮釋好六堡茶的紅、濃、陳、醇這一特質。終究文化不是誰說了算，唯歷史才有發言權。

責任編輯：陳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