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歲的勇氣

張斌

1966年，黑白電視機在美國也未曾普及，但關于電視機前的記憶還是被清晰地載入歷史。那一年，一位黑人拳擊手在電視中用他特有的“好似敲門聲”的嗓音高聲宣告，他不會參軍，不愿與越共作戰。

兩年前，這位黑人拳擊手剛剛放棄了自己“奴隸般的名字”——卡修斯·克萊，擁有了世人未來近50年無限敬仰的名字——阿里。22歲的克萊1964年贏得第一個世界重量級拳王，阿里則在1974和1978年兩度登上拳壇巔峰，成就無與倫比的“最偉大”。即使成就了“最偉大”，但是在白人作為主導的美國拳擊新聞界中依然有人堅持在公開場合繼續將已皈依伊斯蘭教的穆罕默德·阿里稱為卡修斯·克萊，那份不友好非常鮮明。

1977年9月29日，阿里在紐約麥迪遜廣場花園的比賽中與對手激戰

那段黑白影像一定還在，盡管有可能畫面顆粒略顯粗糙，聲音經過沉淀則更帶質感，阿里說：“我的良心不允許我去，向他們射擊。他們從未叫過我黑鬼，他們從未用私刑對待我，他們從來沒有放狗咬過我。我怎么可能射殺窮人呢？把我送進監獄好了。”以上的表述方式被人定義為阿里式的意識流，外表俊朗的新拳王完全可以用意識流的“好似敲門聲”說些令眾人心花怒放的話，自己在雜志封面上快意人生，但他決絕地宣告——“把我送進監獄好了”，以此來抗擊一場非正義的戰爭。

我們早就習慣了贊美體育運動中感染的勇氣與擔當，掌聲、歡呼和聚光燈會將擔當與勇氣渲染得趨近完美。但24歲的阿里在整整50年前所展現的勇氣一時是沒有可以期待的贊美，直接面對的反而是，新聞記者們的敵視，以及數百萬美國白人的不解與仇恨。此種勇氣生生不息，直至當下的NBA總決賽場景中，人們在追憶“最偉大”時，還會無限感慨，騎士隊的錢寧·弗萊面對記者說道：“他給整個黑人社區帶來勇氣，改變了我們的想法。嘿！你可以成為超級巨星，不必甘于沉默。說出你的觀點，哪怕有爭議，但你依然還是冠軍的?！?/p>

勇氣往往伴隨著巨大代價，因為拒絕參軍參加越戰，阿里成為那個年代的大逆不道，他被罰款1萬美元，法庭判其入獄5年。美國所有州逐一吊銷了他的職業拳擊執照，護照也被剝奪，身為一位拳擊手，走投無路，從25歲直至29歲，沒有參加任何一場拳賽。好在隨著時代發展，美國國內反越戰聲浪日高，阿里得到廣泛同情，他奔波在大學校園中，繼續著“好似敲門聲”式的演講，繼續反戰。1971年，紐約法庭裁決，紐約州拳擊委員會無條件恢復阿里的拳擊執照，2個月后，阿里得以與弗雷澤展開決戰，全世界35個國家和地區對比賽進行了電視直播，發出記者證760張。

勇氣感召眾人，1968年墨西哥奧運會，男子200米頒獎儀式上，史密斯和卡洛斯兩位黑人選手在領獎臺上高高舉起戴著黑色手套的手臂，向種族隔離示威。籃球巨星賈巴爾也愛針砭時弊，是個可愛的“批判現實主義者”，1967年他曾與阿里等一干非裔美國體育巨星成立專門組織，捍衛自身權益。勒布朗·詹姆斯則在敏感的社會事件發生時，屢屢直言，直斥警察欺凌有色人種的丑陋行為，展現了正義感和難得的領袖氣質。

阿里雖被尊為圣人，但自然也有身為凡人的多面性，甚至有些不完美也讓人觸目驚心，弗雷澤就對于拳臺上的阿里頗有微詞，“他太骯臟和丑陋，不配是冠軍”。但這并不妨礙人們對于“最偉大”的追憶和感佩，此時我們都需要自問一句，能真心容納別人的信仰自由嗎？能真心支持別人捍衛心中的神圣權利嗎？阿里當年擊敗的不僅有偉大的拳手，還有看似正義無比的政府，自由和勇氣始終站在他的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