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安民
“胡基”勇爺
文/陳安民

我的家鄉在少陵原與神禾原的交界處,是個窮村。在村里陳姓是主流。60年代以前,村里蓋房一般都用土坯壘墻。陜西地區把土坯統稱胡基,胡基是蓋房的先期準備工作。我們村四周都是原,土層深厚,質優。說陜西的黃土埋皇帝,就說的我們那里。好多村如大府井、二府井、三府井、杜陵等,都是不少朝代葬埋皇親貴族的陵園墓冢的地方。土質好打的胡基就好,所以我們這里的胡基很有名,更重要的因素與勇爺有關。
勇爺是村里的老戶,輩分高,一輩子務農,莊家活沒有能難倒他的。他個頭不高,體不胖,但是肌肉發達,力大,出手麻利。打胡基在農活里是最重的活,也是最有技術的活。農村人常說莊稼活三十六行,提錘子打胡基為王。勇爺胡基打得漂亮結實,十里八村都來請,所以村人都叫他胡基勇爺。
勇爺打胡基時,前一天就要做好三件事,首先是淋土。淋土就是選好土質后,疏松表層然后澆水,增加土壤的濕度;二是平整地基,給摞胡基做準備,要求平而松軟,地基不平胡基容易倒塌,就會前功盡棄;三是放置青石板,使模子平穩。
勇爺常說,一把灰,兩锨土,二十四錘子不離手。他打胡基要選好的草木灰,一把灰撒進模子,要使灰飛揚起來,目的是均勻地布滿模子的所有角落。上土要飽滿的兩锨,不多不少,多了用不完,還得用腳拋出多余的土,少了胡基就下凹不平。然后就是捶打了,勇爺打胡基舍力,錘子提得高,下手狠,二十四錘,有快有慢,有節奏,有時重打,有時輕按,打中有研,有擠,一氣呵成。每當他用勁發力時,都會爆發出嗨的一聲,這是在調整丹田之氣,以氣發力。胡基打好之后,只見他用右腳后跟輕輕一叩,模子松開,他雙手一提,小跑步去摞,等摞好回來,模子里的土已經供滿,就這樣一環套一環,他又開始重復的工序了。
勇爺打胡基一般都選擇七月八月這個時期。這時候天長夜短,容易出活。另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天熱溫度高,胡基容易被曬干。這時間也進入酷暑,太陽最毒,氣溫最高達40多度,打胡基時他總是赤著上身,汗再多,他那18斤重的錘頭每天也得揮動上萬次,日子久了,勇爺的皮膚都曬成了深紅色,胳膊也有點伸不直了。用汗流浹背、揮汗如雨來形容他身上流出的汗水一點也不過分。
勇爺給自己每天的指標是打500塊胡基。這500塊胡基有固定的摞法,每層83塊,共計6層,最后頂層兩邊再放兩塊,正好是500塊。摞胡基也有考究,看準位置,一次到位,不能再倒騰,這樣不傷棱角。正是他多年練就的功夫,放置胡基一次到位。所以他打的胡基棱角不倒,四棱見線,就像用黃土錘制成的工藝品。
勇爺的胡基每天只打500塊,從不多打。我問過他原因,他說是為了保證質量。
勇爺的胡基平整,規范,薄厚均勻,而最大的特點是結實,村子里蓋房都喜歡用他打的胡基。勇爺曾經說過,他打的胡基,在蓋房壘墻時從二層3米高的腳手架子上掉下來,不會有任何損壞,這話我信。
時隔40多年了,勇爺高壽82歲謝世。
他的胡基時代已經離我們而去,成為歷史,但是勇爺那西北漢子的樸實、倔強、彪悍,連同他那錘打的胡基,在我的記憶中永遠難以忘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