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鎮義渡局始末

龔君魏　志文（鎮江市檔案局，江蘇鎮江，21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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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鎮義渡局始末

龔君魏志文
（鎮江市檔案局，江蘇鎮江，212004）

鎮江歷史上是一座大愛之城，西津古渡的救生會很多人耳熟能詳，在它之后鎮江民眾自發創立的瓜鎮義渡局可能就知之甚少了。筆者最近查閱了相關檔案和資料，逐步厘清了那段歷史。

一

危樓還望，嘆此意、今古幾人曾會。鬼設神施，渾認作、天限南疆北界。一水橫陳，連崗三面，做出爭雄勢。六朝何事，只成門戶私計。……

這是南宋愛國詞人陳亮對鎮江地理的生動描述，千百年來多少英雄豪杰、文人騷客為這山雄水秀的美景所傾倒。北有大江橫陳，南有群山環繞，鎮江古城也以其地理位置、地勢險要成為兵家必爭之地。凡有其利，必有其弊。千百年來，南來北往的行人也一直以渡江為苦。當時的鎮揚江面遠比現在開闊得多，遇到惡劣天氣，檣傾楫摧的事情時有發生。清咸豐年間，太平天國起義爆發，清政府為了鎮壓太平軍，命曾國藩編練“湘軍”，李鴻章編練“淮軍”，作為撲滅這場烈火的工具。太平天國被絞殺后，湘軍、淮軍被裁撤，無家可歸的散兵游勇有的流落鎮江成了“船民”。這些“船民”表面上從事“片帆雙槳”的小船營生，而實際上干著江上盜匪的勾當。南來北往的客商搭乘此類小舢板，往往遭到謀財害命的厄運，物被洗劫一空，人則扔進大江，葬身魚腹。“居民夜間聞呼救聲，即出瞭視，但見煙水迷茫，波濤萬頃而已。當道嚴緝，無從覓跡，商販視為畏途而又不能裹足也，雖患之無如何”。

商民們的慘痛遭遇讓人悲惋不已。清同治年間，在鎮江經商的浙江人魏壽昌召集同鄉魏銘、嚴宗延等五人商量，決定共同出資建造大型帆船，開行于瓜洲、鎮江之間，載渡南來北往的旅客，以免慘劇繼續發生。同治十年（1871）九月報請地方政府批準，著手造船，次年（1872）四月建成大船十只，分泊南岸鎮江、北岸瓜洲、七濠口。每天按時對開，免費渡客，取名“義渡船”。負責此項工作的機構取名“瓜鎮義渡局”。總局設在西津渡，另外在瓜洲、七濠口設分局具體運作。

二

瓜鎮義渡局是非營利性的慈善機構，所以沒有任何經濟效益，而管理人員、舵工、水手的工資以及船只的保養、修理、更新等則需要大量的資金。剛開始運作時，雖有發起人的墊資，但長年運作，則需要另有經濟來源。為此，慈善商人和當時的官府都做了一些有益的嘗試，對現在的民間社會慈善都有借鑒和啟示意義。

為了維持長年運作，發起人等報請地方官府勸諭鎮江當時商界的洋貨、洋藥、洋行、雜貨、錢鋪五個行業公會認捐輪辦，每個行業公會輪值一月，由業董負責管理局務。五月一輪，周而復始，收支款項也按輪值造冊報銷。五業認捐后，經費仍有透支，又經地方官府轉上級官府批準，在江北儀征十二圩的鹽業抽取“鹽厘”，七濠口抽取“米厘”。

在義渡局的管理方面，鑒于最初的五業輪值存在事權不一的缺陷，而且五業業董們忙于公會內部業務、自己的生意，無暇顧及義渡局的事務，于是又公議決定將五業按月輪值改為公推一業的董事專門負責，認捐款項仍由五業分攤。同治十二年（1873），由五業公會公推于百川總管義渡局事務。于百川原籍瓜洲，同治初年移居鎮江經商，為人干練而長于經營，地方志上說他“知識過人，以商業起家，好施樂善不倦，老而彌篤”，是一位熱心的慈善家。他主持義渡局事務后，恰逢各方捐款來源豐裕，他精打細算，用余款陸續添置恒產。其中包括購買鎮江、揚州兩地房產14處，購買鎮江、江都兩縣沿江的連成洲蘆灘280余畝，永濟洲蘆灘2800余畝，濟善洲蘆灘8200余畝。這些蘆灘除連城洲的以外，后來全部陸續招佃墾成熟田。這些產業的常年租金作為義渡局的固定經費，為義渡船的長期維持，在經濟上奠定了良好的基礎。義渡船能夠運作80年，這項舉措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

由于經費有了保障，加之大江南北群眾對義渡船的同聲稱頌，自1879 至1883的五年中，又報經地方官府批準，在鎮江下游大港、三江營、荷花池、天福州等地添設義渡船，前后共有渡船20艘，常年往來于大江南北，濟渡民眾。

光緒二十八年（1902），于百川去世，五業公會公推于百川之侄于樹滋接辦。于樹滋也是熱心慈善的商界人士。光緒三十三年（1907）于樹滋因病辭退后，一度恢復五業輪值的制度。但由于于百川、于樹滋叔侄兩人經辦義渡事宜，前后合計30多年，成績卓著，所以不久之后五業公會又公推于百川之子于小川出面主持義渡局事務。于小川主持義渡局前后也有30多年。于家為鎮江商界名流，于小川后來又出任江蘇省商會聯合會會長。由于“三于”在鎮江商界的聲望，所以幾十年來先后應邀擔任義渡總局董事的，也是鎮江地方上的知名人士，早年有朱朗軒、吳澤民、閔鑄成、李秋園、袁松如等，后期有冷御秋、陸小波、嚴惠宇、吳季衡、任玉書等。這些社會名流為這一造福于廣大群眾的善舉，也做了很大貢獻。

1949年6月瓜鎮義渡局董事登記表（部分）

三

鎮江義渡船前后堅持80年，成效巨大，除了因為經費有保障，嚴格規范的管理也是一個重要原因。

義渡船建造設計時體積較大，在建造過程中選用的原材料，釘、油、麻、蓬、篙、槳、舵、繩索、錨鏈、木料等都挑選上等材料，建成后船體特別堅牢。舵工、水手又挑選勤慎干練、富有經驗的人，管理方面也有嚴格的規章制度。

1.行駛時間。每日黎明開渡，上燈止渡，一年中只有農歷臘月二十一日至除夕準許夜間開航，因為農歷新年之前，大江南北在外謀生的旅人都要在大年夜前趕回家中團聚，故特開夜航予以照顧。但是平時如有老百姓因疾病需要請醫生、送診，以及產婦臨產雇喚產婆，或者單身攜帶巨款急待過江等特殊情況，雖在上燈止渡后，經特別申請，分局值班人員查實同意，也可以開渡專送。其惠民便捷，即便現在也讓人感嘆不已。

2.限載人數。為了保證行船的安全與及時，各班渡輪載客以20人為限，最多不超過30人。如不足20人，歷時已滿一小時，即行開船，以保證南北碼頭不脫船只。

3.兼顧救生。平時載客行駛途中，在不妨礙本船安全的情況下，遇有他船失事，可以順道救援，救起遇險人員有獎賞。

4.不借用、不應差。義渡船是專門為了利濟行人而開設的，對南來北往的官商永不借用。衙門、軍隊，概不應差。這一點特別報請鎮江、揚州官府出示明喻。

這些規定，除當時報請地方官府張榜布告，恐“日久頑生”，還曾經將主要內容刻在石頭上，起到向社會宣傳，讓民眾監督的作用。

義渡局用人較少，待遇不高，合乎慈善團體精簡節約的原則。五業推任的義渡局局董，雖長期為義渡局服務，卻不支取薪水，純屬義務性質。

1949年7月瓜鎮義渡局船夫登記表（部分）

四

義渡船正式開渡于1872年，結束于1950年，前后將近80年。其中1872年至1937年有66年的時間不收渡費。在這內困外擾的舊中國簡直就是一個奇跡，給窮苦的民眾帶來極大的便利。鎮江淪陷后，田租收取困難，臨時采取自力更生辦法，1938年起才略收渡資，以維持員工伙食，但系由渡客隨意給予，不作硬性規定，貧苦渡客仍可免費。

瓜鎮義渡局是深深植根于鎮江民族私營工商業的慈善事業，它的成立、發展、衰亡緊緊伴隨鎮江民族私營工商業的興衰。隨著新中國成立后民族私營工商業的消亡，它的廢止是無可挽回的事情，但它在鎮江近代史上所閃現的人性光芒將深深地影響著后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