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不是曬出來的

金莉

一

談戀愛那會兒，老公沈宇的體貼在我們的朋友圈里是出了名的，我隔三差五就在網上曬出他送我的禮物或者帶我去吃喝玩樂的照片，照片下面總是有一大串好友艷羨和夸贊的評論。這些評論為我的愛情錦上添花，我整日沉浸在甜蜜的感覺里，別提有多驕傲和幸福了。

可結婚后，老公搖身一變成了小氣的代言人，雖然對我體貼依舊，但基本不送禮物了，我看著自己許久沒曬禮物的朋友圈，心里別提多失落了。

我們部門里女同事居多，沒事就愛家長里短地聊，這天是我的生日，一上班，就有同事湊過來對我說：“陳雪，今天你老公送你什么禮物啊？可別被楊帆比下去呦！”楊帆也是我同事，我倆年紀相仿，談戀愛的時間差不多，又是同一天生日，長期以來就暗暗較勁，像極了一對冤家。我笑笑沒說話，心里卻有些緊張地期待著。

快中午的時候，辦公室的門被敲開了，有兩名掛著工作牌的年輕人抬著一張軟椅走了進來，大家正詫異呢，其中一人掏出一張紙條看了看，問：“哪位是陳雪？”見到我的回應，兩人徑直將軟椅抬到我辦公桌前，然后看著紙條大聲說道：“這是你老公送你的禮物，祝你生日快樂，身體健康！請簽收！”話音剛落，辦公室里立刻爆發出爆笑聲，我的臉都紅到了耳根，又好氣又尷尬。老公這是抽哪門子瘋？我昨晚就囑咐過他，讓他好好地浪漫一把給我長長臉，可誰知道他讓人送來一把大椅子？別說這禮物跟浪漫根本不沾邊了，光說那祝福留言，還什么身體健康，我才不到三十，怎么聽著像是給五十歲的人祝壽？這椅子雖然比辦公室配的座椅柔軟，但我坐上去卻感覺不到舒適，甚至越坐越來氣，有種如坐針氈的感覺。

盡管對禮物不滿意，但我心里還是有些安慰，因為一直到下午，楊帆那邊還沒動靜。眼看就要下班了，有同事忍不住張口了：“楊帆，你老公今天就不表示表示嗎？看人家陳雪，她老公送的這把椅子，少說也得兩三千！”楊帆笑笑說：“我老公可沒有陳雪的老公細心！他那雙眼睛啊，只看大處不看細節，我倒是希望他哪天能貼近生活一點！”她這話意味深長，同事們立刻追問，可她卻笑而不語。直到下班后我們走出辦公樓，才發現樓下停著一輛嶄新的轎車，楊帆的老公正倚著車門向楊帆抖鑰匙呢。周圍的同事立刻興奮起來，紛紛贊嘆，甚至有人向我看過來，小聲議論：“婚前送禮物再多有什么用？真正考驗感情啊，還得看婚后！”“就是！一些百八十塊的小東西陳雪還樂此不疲地整天在網上曬，看看，她老公送的是座椅，人家楊帆的老公送的是坐騎！”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我又羞愧又氣憤，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二

我擠地鐵回家后，一進門就看見老公穿著圍裙舉著鏟子在廚房煎炒烹炸。我扔了包就控訴起來：“沈宇，你跟我說清楚，那把大椅子是什么意思？”老公邊炒菜邊笑道：“你不是經常抱怨辦公室椅子太硬，坐一天腰酸腿疼的嗎？我就是希望你舒舒服服、健健康康的！”他一提“健康”二字，我更來氣了：“你那是什么祝福語，還祝我健康，我又沒到七老八十，哪里不健康了？”老公挺委屈：“我好好的一句話你怎么非往歪處想？你完全可以理解成我希望你七老八十了還健康，咱倆安度晚年嘛！”我沒心思聽他貧嘴，直接說：“今天楊帆的老公送了她一輛車，你讓我怎么在同事面前抬得起頭？”老公不以為然，他把炒好的菜肴端上餐桌，笑嘻嘻地說：“你又沒駕照，給你買車你也不會開啊！再說咱家不是有車嗎？你先別抬頭了，先抬腳到洗手間洗洗手，嘗嘗為夫給你準備的生日大宴！”

我也不想在生日這天吵架，只好忍氣去洗手，回到客廳就聽見手機提示音響了一下，我打開一看，竟然是楊帆剛在網上曬的照片，她老公帶她去大酒店吃燭光晚餐去了！這一下我再也忍不住了，對著老公就大吵大鬧起來。最后還是老公妥協，無奈地說：“好好好，明天你就去學駕照，我攢錢給你買新車！你開上新車之前，我每天都親自去接你下班，這樣行了吧？不過先說好，買車的費用可不小，多養輛車又是一筆開銷，以后再有什么節日紀念日的，我就不能提前請假回來給你做大餐了！”聽了老公的話，我拉回了一絲理智，但最后還是虛榮心占了上風，點頭同意。

從第二天開始，老公果然每天開車接我下班，我享受著同事們的艷羨夸贊，表面上風光了，可實際上卻有苦說不出。以前老公下班后都是直接回家做飯，等我回家稍微休息一下就可以開飯了，飯后我們再出去散步。可現在老公要先來接我，回家的路上剛好是下班高峰期，光堵車就要多花一個小時，好不容易回到家，早已餓得前胸貼后背了。等匆忙做好飯把肚子填飽，我們也沒心情出去散步了，因為堵車的經歷讓我們身心疲憊，聽到喇叭聲就煩。這樣一個月下來，我心情郁悶不說，還胖了8斤，因為晚上餓了自然吃得多，飯后又沒有運動。為了減掉這8斤肉，我又報了一個舞蹈班，不是為了學舞蹈，就為了每周末去跳上幾個小時消耗一下脂肪，可周末我還要去駕校學車呢！教練是個臭脾氣，動不動就罵人，搞得我連周末都疲憊又心塞。

三

心情不好，日子自然跟著不和諧，這個周末我和老公因為瑣事拌嘴，他索性跑回公司躲著去了，美其名曰“加班掙錢給我曬”。我獨自待在寂靜的家中，竟有一絲物是人非的感覺。以前的這個時候，我和老公應該舒服地窩在沙發里看電視吃水果；或者他在臥室打著呼嚕睡懶覺，我在陽臺晾曬洗好的衣服。

手機響了，竟然是楊帆打來的電話，約我到附近一家咖啡廳小聚。碰面后，楊帆說：“我辭職了。”我吃了一驚，問：“為什么？”楊帆嘆氣說：“我和我老公都是很愛在網上曬幸福的人，為了營造一個美好的表象，我倆穿名牌、吃酒店、去旅游、買新車……你知道嗎，我倆掙錢都不多，我生日時老公送的那輛車，其實是貸款買的！表面上我們生活富裕甜蜜，其實早就債臺高筑，幾乎每天都為錢吵架，結婚兩年了，我老公沒吃過幾頓我做的飯，我更沒喝過一口他熬的湯！上個月我們用十幾張信用卡套現的事被抓住了，銀行限期讓我們償還四十多萬的欠款，我們沒辦法，只好找父母借錢，這事兒鬧大了，我倆吵得更厲害，恐怕婚姻也要走到頭了。我以前在同事面前把生活虛構得太好了，不敢面對他們知道真相后的反應，所以干脆辭職了。”

我問：“那你為什么和我說？”

楊帆說：“因為咱倆一直在較勁。表面上你較不過我，但實際上你的生活比我強多了，因為你做的沒有我出格，而且你還有個好老公。我吃一塹長一智，所以勸勸你，幸福不是曬出來的，珍惜眼前吧。”

我和楊帆分別后，心中翻江倒海，老公生活里對我體貼的細節卻慢慢清晰地浮現出來。我發脾氣時，他會讓著我，盡量不和我爭吵；他下班回家早，總是會先做飯，剛結婚時還五谷不分，現在廚藝已經相當有水平了；他雖然不再送我鮮花巧克力，但因為體恤我長期坐在電腦前，會給我買按摩儀器，預防頸椎病……他做的事是實實在在為我好，但就是因為平凡樸素，無法讓我用高姿態在網上曬出，我就忽略了這一切！也許繼續下去，我們也會如楊帆一樣，活在虛榮的謊言里了！我越想越后怕，迫不及待地直奔老公單位，把他叫出來后，溫柔又急切地說：“老公，咱不加班了，車我也不要了，跟我回家吧，咱倆像以前那樣過日子！”老公眉開眼笑，夸張地望著天空，說：“老天開眼吶，這一個多月你可折騰死我了！”

生活回到正軌后，我改掉了曬幸福的習慣，而是用心去感受婚姻里每一個幸福的細節，這些細節平凡又溫暖，也許只是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幸福是給自己體會的，而不是給別人看的，別人再多虛浮的夸贊，也比不上飯后我為老公泡上一杯茶、老公為我遞來一盤水果甜蜜！

責編/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