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穿鞋子的小山精哭哭

風吹到臉上，就像是被樹枝刮了一下，疼得要命。

山腳邊只有一個孤零零的影子，小山精哭哭捂著臉，不停地跺腳。可是他的手太小了，遮住了左臉，就遮不住右臉；遮住了額頭，就遮不住下巴。

“嗚嗚……好冷……”哭哭的眼淚不知不覺地就流了下來。

家里多暖和啊，爐子里生著火，爸爸會給他捂上一床厚厚的棉被，媽媽會給他端上一碗熱騰騰的湯，那么，哭哭為什么不回家呢？

原來，幾天前，哭哭無意間聽到爸爸媽媽說起，人類的小孩子一年四季都穿著一種叫做“鞋子”的東西，這樣他們的腳就不會感覺冷了，走很遠的路也不會疼，也不會被小石子磨破了。可是，就連最聰明的山精也不知道怎么制作鞋子，所以，一直以來，不管是快要一千歲的老山精，還是剛剛出生的小山精，都是光著腳的。

“鞋子到底是怎么樣的呢？穿上它，腳就不會冷，走很遠的路也不會疼，也不會被小石子磨破了？”哭哭怎么想，也想不出鞋子的樣子，所以他決定，一定要去村里看看人類的小孩子穿的鞋子。

第一顆星星悄悄地爬到了哭哭的頭頂上方，天黑了，總算可以進村了。白天的時候，哭哭可不敢去人類居住的地方。聽幾個去過村里的小伙伴說，人類的小孩子可壞了，用掃把趕他們，用石頭扔他們，用彈弓打他們……總之，山精是不受歡迎的，別讓人看見就最好了。

那就只有悄悄地、摸著黑進村了。還好，有剛好能照亮前方的一點點月光。進哪一家好呢？都差不多的，石頭壘起的低矮圍墻，屋頂鋪著稻草的泥瓦房……呀！就進這一家吧。

院子里懸掛著一串串臘肉，還種著一棵櫻桃樹，現在不是開花結果的季節，可是樹枝上掛著好幾個綢布做的小紅燈籠，不仔細看，還以為是櫻桃樹結出了巨果呢！

輕輕一推，門就“嘎吱嘎吱”響，哭哭忙收回了手。豎起耳朵，只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哭哭側著身子，勉勉強強地從門縫里擠了進去。這是一個灶間，泥巴砌成的灶臺上，端放著一只冒著熱氣的大鐵鍋。哭哭掀開鍋蓋一看，里面隔水蒸著一碗老南瓜，他咽了咽口水，又蓋上了。

灶間和里間是連通的，哭哭小心翼翼地往里走——沒走兩步，便停下了，他分明聽見了里面的動靜，趕緊把自己藏進了角落里。

“慶寶，來，試試奶奶做的棉鞋。”

鞋？哭哭伸出了頭，朝里面張望。橘黃色的燈光下，一位慈祥的老奶奶捏著一只胖胖的腳丫子，正給它套上一個紅色的東西。

這就是鞋子？嗯，一定是的，因為哭哭看到老奶奶的腳上就穿著這么一雙紅色的鞋子呢。

“怎么樣，緊不緊？站起來走走。”老奶奶說。

一個八九歲的小孩子站了起來，走了兩步。

“一點也不緊，奶奶！”小孩子說。

原來這就是鞋子啊，長長的，彎彎的，好可愛的鞋子！哭哭激動極了，連手肘碰倒了角落里的掃帚也沒注意到。

“啪！”

老奶奶和她的孫子齊齊往哭哭躲藏的地方看去。他們看見什么了？哭哭也不知道，他嚇壞了，抱著頭，一轉身，不管不顧地跑了。

哭哭像一陣風一樣往森林跑去，不用看，他也能猜到，后面一定有很多人拿著掃把在追趕他。

“我看到鞋子了，我看到鞋子了……”他又高興又害怕，沒命地跑著。腳上多了好幾道口子。

從村子里回來之后，哭哭整天恍恍惚惚的，干什么也打不起精神。

“我要是也有這么一雙長長的、彎彎的，像小船一樣的鞋子就好了！要不，就讓我穿一下也行，就穿一下，是什么感覺呢……嗯，會是什么樣的感覺呢？”蓋著厚厚的棉被，喝著熱騰騰的湯，哭哭怎么想，也想不出穿上鞋子的感覺。

所以，他決定再去一次村里。

黑漆漆的夜晚，還是那堵圍墻，那棵櫻桃樹，那間泥瓦房。可是……屋里沒人？哦，不，小孩子正躺在床上睡覺呢，那雙小紅鞋就好好地放在床底下。

壓抑不住心中的竊喜，哭哭捂著嘴巴才沒讓自己笑出聲音來。躡手躡腳地走近，再走近……終于把一雙小紅鞋都握在了手里，睜大了圓圓的、藍寶石一樣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了半天。

“真是太神奇了，人類怎么會想到制作這樣的東西呢？”

他坐在小孩子上次坐的椅子上，學著老奶奶的樣子，往自己的腳上套鞋子。可是，怎么套，也套不進去呀。

“我的腳也不大呀，怎么就穿不了呢？再試試。”

哭哭用力地套，用力地塞，可就是穿不了……他又氣又急，汗水和淚水都流了下來。

“啊——”一聲尖叫打破了屋里寧和的氣氛。

“奶奶，有山精！”小孩子醒了，連滾帶爬地下了床，想找鞋子卻沒找到，赤著腳就跑到了外頭。

哭哭想跑，又舍不得扔掉鞋子，就這么傻坐著，直到老奶奶抱著小孩子跑了進來。小孩子的手上多了一把掃帚。

“小偷，還給我！”小孩子舉著掃帚，惡狠狠地瞪著哭哭，就等奶奶一聲令下，就要將他掃地出門。

黃豆大的眼淚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哭哭不停地用衣角擦臉。

“我認識你，你上次來過我們家，對吧？”老奶奶輕輕地問。

哭哭說不出話，只能用力地點點頭。

“慶寶，”老奶奶的聲音聽上去輕松了不少，“就是上次的那個小山精呢！”

“真的是啊！”那個喚作慶寶的小孩子也認出了他。

“對不起……你不是想偷我的鞋子吧？你不會偷東西的，對嗎？”雖然還不敢確定，可是手里的掃帚卻早就放下了。

“我……沒有穿過鞋子，很想穿一下，”哭哭抽泣著說，“只是穿一下而已……不是偷……”

“我相信，我相信！”慶寶著急地說，“你上次來，也沒干什么壞事情呀！”

“你叫什么名字？”老奶奶問。

“哭哭。”

“哭哭，讓我看看你的腳吧！”

哭哭把腳伸了出去。三角形的一雙小腳，每端各長著一只橢圓形的大腳趾，又黑又臟，還有不少新的舊的傷疤。

老奶奶驚訝不已，憐惜地把哭哭的腳捂在了自己的懷里。

“原來山精的腳是這樣的形狀，我們人類的鞋子你當然穿不上啊，慶寶，你打盆熱水來，給哭哭洗洗腳。”老奶奶邊說邊用手指比量了一下懷里的腳，然后打開了自己的針線盒，忙活起來。

“馬上就來！”慶寶從灶間打了一盆熱水。

“我自己洗就行了。”哭哭不好意思地說。

“我來我來！”慶寶興奮地打量著哭哭的腳。

“山精的腳都是這樣的嗎？”

“是啊，和你們的腳不一樣嗎？”

“當然，你看，”慶寶脫下了自己的鞋子，“是這樣的！”

“真奇怪啊，這樣的形狀……”哭哭也興奮地打量著慶寶的腳，“讓我摸摸……嗯，摸起來還是一樣的……”

“你一個人生活在山里嗎？”

“當然不是，我家里還有爸爸媽媽，爺爺奶奶……”

“我的爸爸媽媽在城里干活，我跟著奶奶過……你的學校在哪？”

“學校？什么是學校？”

“就是很多小伙伴一起學習的地方啊！”

“哦，我和我的小伙伴每天都會去山精老爺爺家學習，他是我們那兒最有學問的人……”

“對了，你怎么沒有把臘肉扔到水井里，沒有亂折樹枝，沒有偷吃南瓜？”

“我為什么要把臘肉扔到水井里，亂折樹枝，偷吃南瓜？”

“因為你是山精啊！”

“什么？”

……

哭哭和慶寶聊了很久，慶寶還拿出一塊麥芽糖餅和哭哭分著吃。

“好了，來，試試！”不知不覺，老奶奶的手里多了一雙三角形的紅色小鞋子。

哭哭把腳伸了進去，一穿就穿上了。

“走兩步！”

哭哭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小心翼翼地試著往前走一步，再走一步……

哇，原來這就是穿上鞋子的感覺啊！

“謝謝……”哭哭的臉紅得像柿子一樣，眼圈也紅了。不過他強忍著不讓眼淚流下來，不然的話，老奶奶和慶寶還以為自己不喜歡這雙新鞋子呢！

哭哭快快樂樂地回家去了。他走幾步，就低下頭看一眼自己的新鞋子，再走幾步，再低下頭看一下……

聽說哭哭得到了一雙鞋子，山精們都聚集到了哭哭家，他們全都睜大了圓圓的、藍寶石一樣的眼睛，滿臉的不敢相信。

“哭哭，你真的一個人去了村里？”

“真的！”

“他們沒有用掃把趕你，沒有用石頭扔你，沒有用彈弓打你？”

“沒有啊！”

“他們還給你做了一雙鞋子？”

“是啊！”

哭哭的新鞋子成了山精們的寶貝，媽媽們、奶奶們都來借這雙鞋子，比照著給自己的家人做。沒多久，漫山遍野的山精們都穿上了鞋子。

“原來鞋子長這個樣子，原來穿著鞋子這么舒服……”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只要你在山里走，準能聽到山精們在討論“鞋子”、“鞋子”……

哭哭常常去村里找慶寶玩，晚上去，白天也去。他還計劃著，哪天也要把慶寶請到自己家里，請他吃和麥芽糖餅一樣好吃的東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