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宇昆：犯上“少男病”

成長期：一個嫉妒的人和一個討厭的人

大概每個經歷著成長期的男孩都會有一個自己嫉妒著或是討厭著的人吧。

就像體育課身旁的男生不用起跳便可以投進三分，從而引來周遭女生陣陣尖叫，而自己用盡力氣也沾不到籃板，被人嘲笑運動白癡；就像因為青春期的延遲發育，看到其他男生的高個子與頂天立地的肩膀而自己默默地自卑和消極；就像在自己準備告白的前一天被告知自己喜歡的女生已經和另外的男生成功牽手，看到后發現對方比自己優秀好幾倍。

無數次的比較與衡量，那顆埋藏在無數“少男心”中取名叫做嫉妒的種子悄然無息地發芽生長，等待一陣浮躁的風就可以像夏日的蟬鳴一般隨意播灑。這種自卑和不屑是每個青春期男生的通病，如果給這種演替現象一個明確的定義的話，學術上應稱作“少男病”。

這種病原體就仿佛是冬日嘴巴里哈出的熱氣，在發青的下巴周圍纏著零下溫度的空氣環繞幾圈后，氤氳著消失。但也能聽見這種心情跌落谷底的聲音，擲地有聲，一直沿著血脈傳回心臟。

少男心：這種擲地有聲，或多或少會給少年的回憶增加一些魔力的笑聲。而回想起來卻不后悔，因為這種血脈激蕩著青春的年華在骨骼之中悄然無息地發出生長一般旺盛的摩擦聲。

少男病：渴望被關注，哪怕是一句取笑或者戲謔

高中的時候，自己的身高依舊和班里的大部分女生持平，又因為在文科班，雄性機體是稀缺資源，所以僅有的幾名雄性被全班百分之八十的女生納為茶余飯后的談資話料。

“A的身材超棒，就是皮膚太黑了，像中非來的。”

“你懂什么嘛，這叫健康，你看B就是一塊白豆腐樣。”

“還是C綜合素質比較不錯，就是人太冷了，冰山一樣，都沒見他笑過。”

如果被議論或是被比較在別人看來是一件不開心的事情的話，那么對于我來說卻是一件怎樣奢求也無法得到的褒獎了，關于他們的樣子在異性的腦海里多存在了一秒，自己就會感到莫名的羞辱感，因為自己連被拿來比較或是聊天的資格都沒有。別人形容我無非是“臉圓圓的”“肚子圓圓的”“墩子”之類的字眼。沒有A發達的肌肉，沒有B清俊的臉龐，同樣也沒有C一米八的身高，所有應該屬于青春期每個男生的光芒在我這樣一個生物體上，沒有一樣能夠透過皮膚體現出來。于是，日積月累，便催生了一種叫做自卑的情緒，同時伴著這種情緒的生長，一種叫做嫉妒的心理也隨著在內心膨脹起來。無限放大，無限膨脹，郁積在胸腔里像是一個隨時都會以為充氣太滿而炸掉的氣球。

因為沒有身高，所以球場上我可以被所有人輕易地忽略掉；因為沒有棱角的五官，所以在同窗眼里是一只隨時都能夠被忽略的路人甲；因為沒有發達的運動細胞，所以體育課只好一個人在一旁看書望天空。所以我才會嫉妒A健美的身材，厭惡B那副矯揉造作的臉龐，不屑C的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于是ABC在我心中的印象就變成了一個個貶義詞，我每天拿來不斷溫習，讓心頭的那顆嫉妒的腫瘤不斷變大，沉重地壓抑著自己的大動脈。

直到有一天把這些不滿全部都附加在一起，那顆藏匿于胸口的氣球終于崩潰，我所有的嫉妒與不甘被突如其來的巨大氣壓差而炸飛滿天。

我把A用來鍛煉肌肉的蛋白質粉和健身卡全部丟進了馬桶，我把B的洗面奶換成了劣質的過期乳霜，我把C用來鍛煉的雙杠卸松了螺絲。在嫉妒心的驅使下，所有的不滿變成了惡作劇付諸于現實。就這樣，A因為一段時間沒有鍛煉的緣故，顯得消瘦了不少；B因為用了劣質的乳霜，導致皮膚過敏臉上長滿了許多紅色的痘痘；C下午訓練的時候因為螺絲松掉摔下單杠，小腿骨折。

少男心：看到這一切的時候，腦海里像是有一種東西在保持著高速圓周運動的時候一瞬間加速度為零停息下來，轉而是由神經中樞發來無數的眩暈感。這應該就是所謂的滿意，嫉妒心在一定程度上被極大地滿足了。

治愈期：拋開虛榮與浮華的外表，找回真實

后來，A買了新的蛋白質粉，換了新的健身卡；B的過敏好了，買了最貴最好的洗面奶；C的小腿痊愈，球場上圍觀他的女生依舊只增不減。而我，就像漲潮過后不遠牽著黃昏一同逝去的潮落一般，原來的一切又回來了，我又變回了那樣的一只跳梁小丑。依舊坐在教室的角落位置，球場上沒有人為我歡呼，聚會唱K永遠不可能成為焦點的透明人。

做了許多的壞事，害怕受到老天的懲罰，談不上擁有青春期的健朗可人。那之前的滿足感又消失不見，所有的不受矚目在我的身上不斷地累加累加，我想那個時候我真的病入膏肓了。

“少男病”臨場病例，最佳實驗者，造福廣大受傷男性，回憶起來我這樣形容當時可笑的自己。

但或許是上天眷顧了我，在高三最后的幾個月身高突然增高，體重也在身高的增加的同時而減少，身形變得勻稱起來。這時候班上的女生的談論里也會出現我的名字，我成功地和ABC成為比較的最佳新人。可是怎么說呢，我很開心，卻又很惶恐。遺失的歲月里，難道自己追尋的就是這樣的感覺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至今才得到。畢業聚會談起的時候，大家都異口同聲地說我是個嫉妒心嚴重作祟的小人，我才發現大家一直都知曉我的惡作劇，而卻沒有當面揭穿我。

“少男病”是所有生長期自卑過男生的通病，就像所有少年漸漸拔高的骨骼和發青的下巴一般，生長出高聳與堅硬。但他們不知道，在未來的某一天，寬闊的肩膀下其實生長的是一種名叫嫉妒或是憎惡的欲望種子。

少男心：成長是一件華麗的外套，包裹住無數童稚未成熟的虛榮內心，外表光艷，內心掩不住夕陽鋼琴曲一般的寂寥。我很慶幸自己曾經被這種稚嫩的病原體侵蝕過，因為它在血管里源源不斷地生長和蔓延，所以才學會了慢慢成長和勇敢行走。

“少男病”，請勿渴求迅速痊愈。

同齡檔案

王宇昆， 96年雙魚男，寫過無數的故事，但沒有一個完全是自己的。夢想當一個帥氣的廚子，十七歲那年卻發覺自己味覺遲鈍，所以就把五色十味寫進小說里。第十五屆、第十六屆全國新概念作文大賽一等獎。本刊專欄寫手。新書《當世界已無法深愛》已上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