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先生
夏日再熱,也熱不過初戀啊!
我在攤前挑著西紅柿,賣菜的大媽湊過頭,笑瞇瞇問:“聽你老婆說,你是寫電視劇的啊?我跟你說個故事,你看能寫不?”我愣了下,有些哭笑不得,“您先說說是什么故事吧。”
夜晚的菜場里,大媽躺在鋼絲床上,迷迷糊糊聽到有個聲音低低地說:“你別過來,我過去。要是把你摔壞了我可心疼呀。”借著路燈投射進來的光,大媽看見不遠處黃瓜攤位上的一根黃瓜,正蹦蹦跳跳地向自己的攤子跳來。在她左手邊不遠的地方,一個西紅柿悄悄地小心翼翼地向攤子的邊沿滾過去。
黃瓜蹦跶到攤子下,努力了幾次始終無法跳上攤子,西紅柿心疼了:“你別跳了,再跳你就斷了。”黃瓜苦笑:“你爸說得沒錯,我這輩子都高攀不上你。”
西紅柿說:“什么高攀不高攀的?我們是一個大棚里出來的,我什么檔次我清楚。”
“沒想到這么多年了,我們竟然在這里遇上了。說實話,在這里遇見你,我心里不好受。我一直以為雞蛋會讓你過上好日子。你爸說過,如果你當初選擇了我,這輩子只能當不值錢的冷盤。”黃瓜說得惆悵“那狗日的雞蛋呢?”黃瓜又問。
“找了個火腿假結婚,弄了個香港標簽,之后被一個胖面包看上,一起出國當進口食品去了。”“去他大爺的!”黃瓜罵了一句。西紅柿問黃瓜,“你這些年過得怎么樣?”“說實話,我一直過得不好。”“你家老婆呢?”西紅柿問。
“我一直沒結婚。自從你和雞蛋走了以后,我就再沒有心思想這些事了。反正一個人過也快活,自己吃飽了,全家不餓。”西紅柿沒有接話,但大媽看見西紅柿身上有處干癟的小坑洼里淌出了點汁液。
黃瓜又問:“在這里遇見也算是我們緣分未盡,你看,現在我們倆又都是單身了,要不湊合一下?反正剩下的日子也不多了,就算選錯了,也錯不了多久,你說呢?”
“我看不行。”西紅柿沒說話,說話的是個小西紅柿。“我哥說得沒錯,人往高處走。哪能越活越回去啊?我媽好不容易把我們拉扯到現在,我們都能賺錢了,我們自然會好好孝順她,用不著外人來多事。”
“哦。嗯,你們說得對呀。我這樣確實照顧不了你媽。是啊,我要是和她在一起,還會給你們添負擔。還是那句話,我高攀不起呀。”黃瓜說這句話的時候,大媽發現它一下蔫了好多,背也慢慢彎了。
西紅柿沉默著一直沒說話。她不知道該怎么打破僵局,突然一只老鼠從一邊躥了出來,不小心觸到了角落里一個小孩遺落的玩具電動卡車,卡車發出一陣怪聲向著黃瓜沖來,一下把它扎成了兩截。西紅柿身上那個干癟的小坑洼一下破了,汁液汩汩流出。
她的兒女趕緊上前安慰她:“媽,別哭,不值得。”
大媽看著西紅柿,覺得好心疼。她還想看看地上已經成為兩截的黃瓜,可外面的路燈一下黑了。
大媽說完故事便把一袋西紅柿遞給我,“故事我說得不好聽。這些西紅柿送給你了,明天開始,我也不來了。”我點了點頭說:“您不來了,那這里怎么辦?”
“交給我家女婿來弄。”大媽笑著說,那笑容里卻有許多難以言表的情緒。
吃晚飯的時候,老婆跟我說那個賣黃瓜的老大爺,前一天凌晨在菜場的路上被渣土車軋死了。“真是可憐,一輩子沒結婚,無兒無女的,最后還落下個這結局。”
我突然想到大媽的那句話:再熱也熱不過初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