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服墨脫：茍活無味！那里是白血病亡友的詩和遠方

她，曾生活在上海地價最高的豪華區域，竟出現在原始古老的旅途中；她，曾經是白血病人，竟踏上了中國排名第一的徒步之旅墨脫。這巨大的反差在80后女孩米貌似身上上演，只為兌現一個莊嚴的承諾！

原來，米貌似和趙圓圓都是白血病患者。圓圓病危之際，米貌似答應圓圓，如果她能活下來，就去完成圓圓的一個心愿。圓圓死了，她真的活了下來，對圓圓的承諾成了她揮之不去的心病。六年后，為了完成好友的心愿，米貌似冒死進入死亡之旅，兌現了她的承諾。米貌似的故事，是一個真實的不可復制的中國傳奇，讓人驚嘆……

14樓那對白血病女孩，攜手走過生命的寒冬

2006年5月中旬，上海瑞金醫院。走廊上，小米昏昏沉沉，半倚靠在爸爸的懷里，媽媽在掩面哭泣。半小時前，醫院的專家拿著骨髓報告告訴他們：“患者已被確診為急性白血病，唯一的辦法就是骨髓移植……”但排隊等候骨髓移植的白血病患者異常多，無論是供體來源還是配型時間都無法確定。

小米，全名米貌似，1983年出生在上海。從上海交通大學畢業后，進入摩根大通銀行上海分行工作，是家人的驕傲。孰料，23歲生日那天，她突發高燒40℃。隨后，醫院的一紙診斷將一家人打入深淵。一個星期后，親友四處托人將小米轉入上海交大醫學院一附屬醫院14樓血液科。那時，小米的脖子的淋巴結腫脹得血紅，眼睛被擠壓得睜不開。

近5000元一小瓶的善唯達針劑，緩緩輸入她的體內，她的體溫降了下來。她用手機通知男友。男友來了，坐在她的床邊。他們是大學同學，戀愛時如同飛翔的小鳥，這一刻卻格外沉默。小米心里涌起莫名的委屈。幾天前，爸爸告訴她：“小米，你要有心理準備，他可能因為你的病，和你終止戀愛關系。”

不久，病房里新進一位病人。一位叫趙圓圓的女孩，容貌氣質都十分脫俗。小米跟圓圓年齡相當，很快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圓圓告訴小米：“我之前在浙江一家國際學校任教，有一個很相愛的男朋友，本來決定今年結婚，但現在已經是前男友了。”

原來，結婚前幾個月，圓圓發起高燒。男友說圓圓是感冒，吃些退燒藥就沒事。直到圓圓在工作中昏倒才送進醫院，診斷下來是白血病。在浙江，圓圓已做過兩次化療，那時男友常在醫院陪護她。但時間一長……圓圓說：“我們早斷了男女關系。現在是一般朋友。”小米對圓圓說：“圓圓，你比我幸運，做不成戀人還能是朋友。我得病后，他采用漸冷式到完全終止的策略。現在他不來了。”她們紛紛感慨：得了白血病，被拋棄是個大概率。她們相互安慰，彼此都有相見恨晚的感覺。

那時候，她們剛剛經歷了一個病友的死亡。一個叫簡華的病友，化療了整整三年，血液中的壞細胞達到了99%。最終，她父母決定放棄治療。看著簡華臨死前，還乞求媽媽給她治病時，小米心里很難受。她對圓圓說：“圓圓，我難受，真的難受死了。”

小米無比悲觀地向圓圓復述了很多金錢和權勢都無法挽救白血病患者生命的例子。“圓圓，你知道嗎，緬甸前總理梭溫被診斷患有白血病，半年后就去世了。美國前總統老布什的女兒死于白血病。前蘇聯總統戈爾巴喬夫的夫人賴莎也死于白血病。”小米還說：“圓圓，白血病對任何人都一樣，它不分貧富高低貴賤，一視同仁，花再多的錢，權勢再大，也沒用。”圓圓說：“小米，你說得太絕對，太悲觀了。”

過了幾天，圓圓找到小米，興奮地說：“小米，送你一個好消息。那個畫《向左走，向右走》的漫畫家幾米也是白血病，現在活得好好的！而且，他是病后才成為漫畫家的！”圓圓大叫，“我專找正面活下來的名人例子，這樣，世界就光明了！”小米欣喜異常。

小米爸聽說后十分激動，他幾乎跑遍了上海各大書店，把幾米的書統統買下了。小米爸說：“在髓系白血病中，有20%能活下來。幾米和小米有類比性。幾米病后一舉成名，小米也會大難不死，必有后福！”爸媽和圓圓都希望幾米能喚起小米對生命的信心。小米也開始承認，這樣的世界或許更真實，更五彩繽紛。她心中重新升騰起生的希望。

墨脫有最美的星空，也有我們的生死承諾

幾米得過白血病又是名人，很快成了小米和圓圓的偶像，病房里有著難得的輕松和愉悅。

也許是對死亡的恐懼得到了緩解，這次化療結束后，血液科主任喜悅地對小米說：“小米，這次化療后檢測你的壞細胞是零，基本上沒有了。”

圓圓很為小米高興，送給小米一本書，書名叫《蓮花》。背景地是西藏墨脫，是個世外桃源。圓圓告訴小米：“我如果能活下來，一定要去那里看看。墨脫周圍有高聳連綿的雪山，像一道巨大的屏風，人只能徒步進去。”然而，小米看完《蓮花》之后，她覺得書中對墨脫的描寫并沒有圓圓說的美好。圓圓解釋：“小米，你仰望星空，讓心一點點靜寂下來，才能體驗到書里面的美景，才能感覺到人生只是小片段，星空才是我們永久的歸屬。”小米不懂，說：“圓圓，你又文藝了。”

那天，圓圓做完骨髓檢查。小米問：“圓圓，你感覺怎么樣？”圓圓說：“我每次壞細胞都在10%以上，估計沒希望了。小米，你能活下來！”

小米的骨髓檢查結果顯示病情緩解了，但也只能將死亡延后數月，復發是必然的。小米悲傷起來：“算了吧。羅醫生說，白血病人在一年中大都會死去，只是先后罷了。”圓圓對小米的悲觀很不滿，生氣地和她爭論，最后不歡而散。在得病的女孩中只和圓圓有共同語言，沒有人能夠代替圓圓，小米很郁悶。她們的生命都來日不多，何苦這樣呢？

小米開始反省，在充滿死亡氣息的14樓，美好浪漫的夢想可以讓圓圓擺脫死亡的恐懼，而她卻無情地否定了圓圓向往的旅程，不僅沒有給圓圓一絲希望，反而增加了她的焦慮，小米深感不安，主動與圓圓和好。圓圓告訴她，每個階段都要有自己追求的夢想，這是唯一能把她們從病痛中解脫出來的美夢呢！

然而，變化突如其來。圓圓的骨髓報告顯示，壞細胞達到17%，圓圓沉默不語，眼里閃著淚花。白血病沒有特效藥，復發后只有加大化療劑量，醫生為圓圓重新制定治療方案，換上了“藍墨水”。這種兇狠的化療藥水外觀是深藍色，其中加了劇毒砒霜，學名三氧化二砷，專門對付復發的白血病人。

幾天后，圓圓的白細胞突然跌得只剩100了，伴隨著連續高燒，再次出現病危。圓圓虛弱地對小米說：“我有個心愿，去西藏墨脫走一走，小米，如果你活下來，你能完成我的心愿嗎？”小米認定自己活不了，如何去完成圓圓的心愿？但看到圓圓眼中流露的期待，她想，如果答應圓圓，圓圓心里會好受些。她點了下頭。小米明白，她雖然答應了，但僅僅只是為了好友心里好受點。

圓圓和小米拉鉤：“小米，你去墨脫時，一定要告訴我，到時候，你抬起頭，用食指和拇指圈成圓，劃向天穹，這時，出現在你手指圈中的那顆星星就是我……”小米哭得不能自已。

圓圓的最后一輪化療結束，依舊復發，她只能回浙江了。她來跟小米告辭，圓圓傷感地說：“小米，我們的化療療程要全部結束了……所以，今天是最后告別，墨脫的事，你不要忘，這是我的最后囑托。”小米含淚再次答應。

2007年4月30日，醫生通知小米出院。醫生說，療程走完，要么有效要么無效，繼續化療沒有用。唯一的辦法就是骨髓移植。但沒有相合的骨髓，活下來的希望幾近沒有。小米覺得自己像是“畢業了”，她目睹許多人中途“輟學”死了，她至少畢業了。

5月22日，小米回醫院做最后一次骨髓檢查。幸運的是，小米的檢查結果沒問題。但檢驗科主任說，這只是暫時的。小米顧不了這么多，她與死神再次擦肩而過，已經很值得她高興了。小米寫短信給圓圓，直到傍晚都沒有收到回復，她撥打圓圓的手機，竟然停機了！她有不祥預感，圓圓可能出事了。

那段時間，小米經常發燒。想起對圓圓的承諾，小米覺得自己很可笑，一個連自己生命都不保的人，竟會去承諾？這天深夜，她的手機突然震動，屏幕中跳出圓圓的短信：“小米，我不行了……墨脫……”

她想對圓圓說，我也在發高燒，什么墨脫的心愿，去你的吧。生命快到頭了，還這么小資做什么？可是，這可能是最后一次和圓圓聯系了，還是多少給圓圓一個安慰。她回了短信：“圓圓，我和你是拉過鉤的生死之交，我答應你，如果我活下來，我會去墨脫。”半夜，被高燒燒得昏昏沉沉的小米又收到了短信，五個字：“趙圓圓走了。”短信是圓圓媽媽發來的。小米痛哭……第三天早晨8點，小米醒了，她的體溫正常了，因高燒引起的全身骨頭酸痛也消失了，她又渡過了生死之劫。

暴走千里與生命抗爭，天上星星是那昔日的病友

春去秋來，小米在惶恐難安中繼續煎熬著。她一次次得知，病友小露露、蘇琴等女孩們都死了，只剩下了她。專家稱，白血病人不移植不化療滿五年叫“痊愈”。小米在等待“痊愈”。她想重新回到工作崗位。

2011年3月，小米重新應聘到一家德資企業負責中國區資金運作和流向。她工作之余變得無所事事，沒有夢，沒有激情，沒有理想。每次想起圓圓，她就會想起墨脫。她在網上查找有關墨脫的信息。墨脫并非像圓圓說的那么童話和富有詩意。她找來的信息都是恐怖的，充滿了死亡氣息。墨脫之路是越峽谷涉激流，完全要靠人的雙腿才能穿越。

小米不喜歡旅游，更不喜歡什么徒步。她無法忍受徒步中吃住行的艱難。在家里，媽媽把她服侍得好好的，樂得逍遙自在。

為此，她怨恨圓圓。圓圓明知她也是白血病人，找她完成什么心愿！當時，她的生命尚處在不確定中，她的承諾，是不算數的。可圓圓走了，她無法反悔。如果不兌現承諾，她會背負一生的愧疚。

半夜，小米仰望星空，幾顆疏星傾瀉著寒光，這樣的夜空不是星空。小米很惆悵，她想起圓圓跟她描繪的畫面：墨脫的星空下，連綿的雪山在深邃的夜空之下，被神秘的光芒所照亮……曾經在病中，是圓圓給了她無數的勇氣和信心，那么現在她應該去完成圓圓的心愿。那一刻，小米決定去墨脫。她對自己說：“小米，不試試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呢？”

小米知道，她要想順利徒步墨脫，只能采用魔鬼式訓練，使體能、意志和抗高反得到全面升級。她繞著上海世紀公園徒步；騎車幾十公里到徐家匯；她參加上海淀山湖環湖徒步50公里……還特地考了導游證。

小米沒有移植也沒有化療滿了五年，算是痊愈了。她毅然辭了職，說工作壓力大，想休閑旅游一段時間，順利騙過了爸媽。

2013年6月20日，小米正式啟程。她在洱海、納帕海以及青海湖騎行數百里。在岡仁波齊，當她爬上5700米的卓瑪拉山口時，那一刻在14樓的苦難仿佛得到了救贖。她想起了圓圓，她在微博里寫道：“在空曠的星河下，想你，那個在風里游移的光影，就是你。”

9月9日，小米做完了所有準備，開始進入西藏墨脫之路。在路上，小米遇到三個小伙子，他們從部隊來，體能好，有文化素質，有責任心，她加入他們。

他們從拉格出發，途經大巖洞、小巖洞、原始森林、螞蟥區，到達漢密，要走25公里。經過原始森林時，她拾起地上一根朽木，但她的手一用力，朽木就粉碎了，留下雜碎的木屑。突然，一陣“刷刷”聲，竟是一條一米多長的青蛇。她本能地后退幾步。隊友曹叔拉了她一把說：“姑娘，別怕，你不惹它，它不會攻擊你。”

之后，他們進入螞蟥區。因連續暴雨，螞蟥繁殖快，如同雨后春筍般冒出來，延伸幾十公里。它們像雨點一樣落到他們的頭頸部，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音。黑色的螞蟥在她褲腳上快速蠕動，還有的落到她的臉上，然后鉆進鼻子里。螞蟥無孔不入。被螞蟥叮上了，血流不止。她使勁拉，拉得鮮血淋漓。曹叔阻止她，然后用煙頭向螞蟥燙去，螞蟥受了痛，紛紛掉下來。等到達墨脫的驛站，她剛解開衣服，血就流了出來。

9月11日，無邊無際的滂沱急雨，路況糟糕得一次次刷新小米的承受下限。這一天，她要經過老虎嘴一線天、大塌方區、阿尼橋、無名橋、二號橋、三號橋、塌方地段、解放大橋，到達宿營地背崩，走28公里。老虎嘴是墨脫路上最兇險的一段，全長約800公尺，這是從巖壁間開鑿出來的鋸齒狀的懸空棧道，下面是深不見底的多雄拉峽谷。寬度僅容一人，一腳踏空，就墜入萬丈深淵。

小米小心地走在懸空棧道上，如同從老虎嘴里逃生。在凸出的懸壁上，有幾枝黃花在晃動。小米摘下黃花把它別在背包上。走著走著，小米踩到了地上的青苔，竟然一滑，整個身子仄倒，飛速滑出懸崖。她驚叫一聲，手抓住了一棵小樹，然后被曹叔拉起來，而她插在背包上的黃花被崖頂上的水沖走了。好險啊！

然而，這還不算什么。從背崩到墨脫還有35公里，連續的暴雨使塌方一個接一個，被任何小石塊砸到就會致命。小米緊緊抓住峭壁上的樹枝，樹枝在抖動中濺出的水珠，使她看不清，但她還是極力穩住自己的身體，小心翼翼移出一只腳，摸索落腳點……每步都得小心，脫手就是玩命。她能感覺到腳底的泥石似在晃動，只能緊抓樹枝，以分擔腳底重心。她的腿莫名劇烈發抖，一時頭暈目眩。曹叔發現她的異常，一把牢牢抓住她，說：“姑娘，不要慌，不要慌。”隊友也都紛紛對她說：“先停一下，緩口氣。”

小米微笑著搖搖頭，她的堅定讓隊友動容。曹叔警惕地看著從上而下的滾石方向，關注她的行動。隊長在對面，向她伸出手接應……小米重拾信心，戰戰兢兢通過了懸崖峭壁。

9月12日，小米經過亞讓、德興大橋、絕望坡，走了35公里，終于到達了墨脫。凌晨一點，小米享受著清朗透明的星空，柔情綽約的月亮，不由得抬起頭，用食指和拇指圈成圓，透過指圈，小米看到，天空中那顆最閃亮的星星仿佛在說：“小米，謝謝你……”

第二天，她隨隊長來到蓮花廣場牌樓方正的基座邊。基座邊有個水道，她輕輕撕下那本《蓮花》的封面，放入水道的柵欄內。“圓圓，我終于完成我們的約定。我知道，你變成了風，變成了云；變成了星星，變成了光；你變成了我最強的力量，最美好的想念，謝謝你，還一直陪在我身邊……”

下午，她打開微信，朋友們都在關心她。她回答：“我很好，墨脫之路有驚無險，我有種把前半生積累的人品全用在墨脫的感覺。”她和爸媽通了電話，告訴爸媽真相：“爸，這次外出太順利了，順利得不可思議。”電話那頭，爸爸第一句話說：“小米，你是個傳奇！”

現在，小米已經回到上海，在一家世界500強的美國企業工作。熟悉她的人都說，和之前的小米相比，她從外形到內核都脫胎換骨了。小米知道，她在兌現承諾的同時也完成了蛻變。那個叫小米的弱弱女孩，已隨同她的病友遠離塵世。她因此終生感謝圓圓。

后來，小米的故事引起了知名作家陸棣的注意，在封筆20年后，他再次提筆，用深情的筆觸記錄了小米曾罹患白血病，卻走進死亡旅程兌現承諾的故事。

2016年3月，由陸棣著作的長篇紀實文學《旅程無終點》在文匯出版社出版，書的扉頁上寫道：“今天，當我再次回放整個進程，仍大吃一驚，它那么完美和真實。小米不僅戰勝了可怕的惡疾，還用孱弱之軀，完成了已故病友生前的心愿。苦難是修行。小米因苦難，重新認知到生命的價值，才會在兌現承諾后，有旅程無終點的感悟。”

（希望看到主人公更多圖片或內容，請掃描本刊封面上的知音公眾號二維碼，關注后回復“米貌似”。）

編輯/包奧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