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餛飩面

小張邊包餛飩，邊向店門口張望，已經午后兩點多了，那位老大爺怎么還沒有來？萬一有個閃失怎么辦？

小李看出妻子的擔憂，趕緊勸慰著。二人來省城打工一年多了，經營的餛飩店生意相當不錯。他們提到的那位老大爺，是店里的常客，每天午后都準時來就餐，不知今日為何沒來。小李嘴上勸妻子不必擔心，其實心里也不免擔憂著，外面天冷路滑，那位老大爺拄著根拐杖實在不方便。

事情要從一個月前說起。那天特別冷，天空還飄著大雪，夫妻二人忙完午餐高峰期，正準備坐下來吃午飯，突然店門開了，北風夾雜著雪花吹進來一位衣著單薄的老大爺。

“餛飩……多少錢一碗？”老大爺拄著拐杖搖搖晃晃，聲音低啞，眼神中流露著膽怯和期待。

“四塊錢。您坐下稍等，馬上就好。”小李放下碗筷，熱情地招呼老大爺過來坐。

“那個……嗯……”老大爺欲言又止，落座后，埋頭不再言語。

小李動作麻利，香噴噴的餛飩很快送到了老大爺面前。

老大爺垂涎欲滴，咽了口唾沫，嘖了嘖嘴，卻遲遲不肯動筷子。

小李有些急了，這餛飩如果不趁熱吃，坨在一起可就丟自家手藝了，因此試探著問道：“要不，再給您配個小菜，來二兩酒暖和暖和？”

老大爺微微搖了搖頭，垂下眼簾，緩緩拿起湯匙吃了起來——許是太餓了，許是小夫妻做的餛飩太香了，他很快狼吞虎咽起來，直到最后端起碗把湯都喝光了，蒼白的臉頰也紅潤了許多。又坐了一會兒，趁小夫妻不注意，他掏出錢放在餐桌上，一瘸一拐地快速離開了餛飩店。

小張吃完飯過來收拾碗筷，才發現桌子上的錢：“老公，你看看，這怎么回事？”

小李險些把飯噴出來：“啊——這——是那位大爺給的嗎？”

夫妻倆來到店外，外面除了飄舞的雪花，早就沒有了老大爺的身影。若尋著兩只腳印旁邊的圓圓的拐杖印，應該也是能找到的，只是小李和小張覺得沒必要，因此轉身回屋了。

意外的是，第二天午后同一時間，夫妻二人吃飯的時候，老大爺又來了！

小李和小張對視一下，彼此心照不宣地點了點頭。小李跟昨天一樣熱情地把餛飩端過來；老大爺也跟昨天那樣，先是惴惴不安的樣子，接著狼吞虎咽連餛飩帶湯都吃光；付賬的時候，也如出一轍，趁小李夫妻不注意，把錢放到餐桌上迅速離開……

唯一不同的是，老大爺的一舉一動被小李夫妻盡收眼底。他倆兒悄悄跟出店外，可是怎么觀察，那一瘸一拐的背影也不像是偽裝的。二人決定拭目以待，看看對方到底想干什么。

后來有一日，隱約聽說老大爺的情況：老伴重病離世后，兩個兒子搶奪家產，爭執中將他推倒摔傷，兒媳婦又把他趕出家門；沒錢醫治傷病，更沒臉見親朋好友，又不忍心狀告兒子媳婦，老大爺只好托著傷腿流浪街頭，忍饑挨餓。

小李聞聽后憤慨不已，多次跑到相關部門反應情況，希望能幫助老大爺討個說法。然而半個月過去了，始終沒得到明確的回復，小李也沒有別的辦法可行，只能在餛飩里多放點肉餡，聊表心意。老大爺毫不知情，每天照樣準時來吃餛飩，然后掏出幾枚硬幣放到桌子上，搖搖晃晃地快速離開餛飩店……

“大侄女，大侄子，我的大恩人啊！”店門終于開了，老大爺千恩萬謝地走進來：“對不起啊，我每天拿游戲幣糊弄你們，你們不但不揭穿我，還特意給我包大餡餛飩。謝謝你們，大好人啊！現在，兩個不孝子終于認錯了，也把房子和退休卡還我了……”

原來如此。夫妻倆相視一笑，看來小李前些日子的努力沒有白費。只是，他們不想講出來，免得老大爺又要千恩萬謝的。

老大爺掏出一百塊錢，說想換回原來的游戲幣。

小李指了指小張微微隆起的肚子，充滿幸福地說：“游戲幣我們珍藏到儲蓄里了，等寶寶將來長大，我們送給寶寶當禮物，讓他懂得愛和感恩……”

那天的溫度，達到入冬以來的極致，老大爺絲毫不覺得冷。

那天的餛飩，還是原來的配方，老大爺卻覺得，格外香。

作品署名：李子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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