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追記

陳奕名

世代相傳的大猩猩被放了出來。剛聽到這個消息，其實我是拒絕接受的。但下一秒我卻被現實打敗了——那團黑乎乎的東西盤在150米開外，約有兩層樓那么高。

它發現了我，四肢并用狂奔而來。我吃了一驚，拔腿就跑。它身型本就比人類適宜奔跑，于是不久，我覺到它在對著我脖頸吹氣，便急忙跳起來，用三級的那種跨步方法。過會兒再回頭一看，它又離我有些距離了，但我總感覺它正對著我嘲弄般地笑。突然，地面顫抖了一下，天被擦黑了，莫不是出現了地球毀滅前的極端現象？疑惑地抬頭，只見那塊黑米糊舒展著四肢躍到了半空中。我哇哇亂叫直往馬路邊上趕，正好鉆進了一輛出租車，我說：“快走！”司機伸了個懶腰：“急什么？”我說：“猩猩在追我！”司機點了根煙：“它不會傷害你的。”我說：“我付你雙倍的報酬！”司機這才挪了挪座椅，慢條斯理地說：“你這客人也倒奇怪。”然后響起了咔咔的引擎聲，笨掘的蝸牛馱起它的殼往前爬去。

我著急地看著遠處那一黑點越來越大，不安地催促：“快快快，怎么也沒警察管管？”“它不會傷害你的。”司機說著，哼起了小調。我死盯著計價器上的數額越來越高，想著和那家伙的距離越來越近，不由得一陣惱火，拔通了報警電話。“您好，歡迎致電警務中心。”“你好，有個具有攻擊性的家伙在追趕我。”“它不會傷害你的。”“它就要攻擊我了！”“感謝您的來電，期待和您下次再見。”不，一點也不期待，我將腦袋探出窗外，抓起手機往后一拋，那塊煤炭竟將它裹住了！這時，吱呀一聲，出租車停了下來。司機搖下車窗，滿臉春光對著窗外喊道：“路邊那美女，搭車不？”我懊惱地直扯頭發，那女性搖晃著她的屁股悠閑地蹭了過來。我忍無可忍，撞開了車門，擠進了人海之中。隱藏一粒沙子，最好的地方是沙漠。我找到了一塊人潮最擁擠的地方，坐了下來，背靠著一棵大樹了。

我張大嘴巴，伸出舌頭，哈啊哈啊地喘著粗氣。倏地一片強光刺進了眼睛，我扭過頭去正準備破口大罵，卻馬上萬念俱灰——我的手機亮晃晃地橫在我眼前，屏幕上顯示著警方的來電，正握住它的，不消說，自然是那個大塊頭。它鼻子里惡心地喘出庸俗、腐爛的臭氣，周身的毛一根一根豎起來，仿佛要刺穿每個人的心臟，腥紅的眼里蕩漾著無數人死去的夢想，我的肉體急忙拉起我的靈魂就跑。那些本來涌動著的人頭頓時停下來，都對著我大聲呼喊：“它不會傷害你的！”我想我已經孤立無援了，我要離開這個地方，離開這個國家離開這個星球。

等我趕到飛機場，天色已經暗下來，夜間刺骨的風摟著寒光在我身邊起舞。蒼穹像一塊冰冷的鐵板架在頭頂，只許透進來一些微弱的星光，渺茫的希望。遠處的獸 一點一點拉走我的精力，它們蜷曲著，令人恐懼，候機室的人們都以怪異的眼光投向我，就仿佛我不是他們的同類。

檢票處的燈亮了。我將機票遞給檢票員，他遲疑了一陣，還是給釘上了個圓缺。我找到自己的靠窗位置坐了下來，全身的骨頭一下就散架了。飛機就要起飛了，我安祥地望著前方，耳旁不斷送來溫柔的女聲，是啊，我已不再留戀這地方，

突然，著機長制服的一男子來到了我身旁：“先生，請看窗外。”我頭一偏，看見了一塊猩紅的東西正緊貼著玻璃，這次我沒有一點驚訝，“先生，它不會傷害你的。”

玻璃砸碎了，我被漆黑的鉤子從窗口拉了出去。我被拎在了那猩猩的手上。我在它面前，就像星小潭和大海，月亮和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