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惠霞 韓宇建 王瑩
繆恩祿,男,1931年2月出生,廣東省中山市人,1949年5月參加中共領導的新民主主義青年團。1984年任廣州市委政策研究室主任,1984年4月兼廣州經濟技術開發區籌備領導小組副組長。1985年3月,任開發區黨委書記,9月兼任開發區管委會主任。1988年2月任海南?。ɑI建)工作委員會常務委員,9月任第一屆中共海南省委常委、秘書長;1991年7月,任海南省人大副主任??姸鞯摀螐V州經濟技術開發區領導期間,參與和制定了開發區創建的許多重要決策,是開發區早期的主要拓荒者。
采訪者:1984年3月,中央召開沿海部分城市座談會,決定進一步開放沿海部分城市并在有條件的地方興辦經濟技術開發區。根據相關史料記載,當時決策層認為廣東已經有深圳、珠海、汕頭三個經濟特區,并沒有把廣州列入沿海開放城市。廣州后來是怎樣入選沿海開放城市的?這中間的具體過程請您談一談。
繆恩祿(以下簡稱繆):1984年春,在中央召開沿海開放城市座談會前,小平同志到深圳視察?;乇本┖?,他說,我們建立經濟特區,實行開放政策,指導思想要明確,不是“收”而是“放”。他還說,除了現在幾個特區以外,還可以考慮再開放幾個,增加幾個港口城市。這些地方不叫特區,但可以實行特區的某些政策。那時候谷牧同志是具體負責特區工作的。3月26日,中央召開座談會,研究小平同志這個指示應該如何落實。當時到會的有天津、上海、大連、煙臺、青島、寧波、溫州和北海8個市的負責人,深圳、珠海、汕頭、廈門4個經濟特區和海南行政區的負責人,以及這些城市所在省、自治區的負責人,中共中央、全國人大、國務院、中央軍委40多個部門的領導同志,共90多人。
當時我們從省里得到消息,中央在研究這個問題的時候,最初沒有考慮廣州。市委書記許士杰同志很焦急,說不把廣州考慮進去,我們很難理解。他說一定要想辦法爭取,否則,不好向廣州人民交代。后來,士杰同志找到我,那時候我在市委政策研究室當主任,他要我找幾個人,趕快代市委向中央草擬一個電報,要申訴我們的理由,意思要表達得懇切、尖銳一點,要有非爭取到辦開發區不可的勁頭。
后來我找了郭曉東同志,他當時是市委政策研究室綜合處處長。我說,咱們研究一下這件事,代市委向中央起草一個電報,說明廣州作為港口城市的論據:從古至今,廣州是對外開放最早的地方,是個通商口岸;電報還要提出廣州辦開發區的優勢在哪里,文字要非常精煉,道理要講透。
起草完畢之后,我們將電報初稿給士杰同志審閱,他看完之后略加修改就上報了。后來,從北京傳來消息,中央把廣州列為沿海14個開放城市之一。得到這個消息,大家都很激動興奮,這是廣州市委及時掌握消息,積極主動、敢于爭取的結果。
采訪者: 得知廣州入選14個沿海開放城市之后,市委立刻成立開發區籌備領導小組,您是領導小組的成員,請您談一談領導小組做了哪些前期準備工作?
繆:當時市委對開發區的建設十分重視,把工業、外經委、建委、商委的有關領導都調到籌備小組工作,開始“搭架子”,調兵遣將。4月,廣州市委決定成立開發區管委會籌備領導小組,領導小組成員共7人,朱森林(時任廣州市委副書記)任領導小組組長,石安海(時任廣州市政府副市長兼建委主任)和我(時任市委政研室主任)任副組長,成員有過沛南(時任廣州外經委副主任)、黃瑞源(時任冶金局局 長)、董明訓(時任建委副主任)、胡大任(時任市商委委員)。成立工業、建設、商業3大總公司和辦公室、人事處、條例法規處(以下簡稱“條法處”)、經濟綜合處等等。同時舉行論證會,修訂規劃上報省政府審定再報國務院。與此同時,組織人員草擬有關法規和條例等等。領導小組第一次會議在朱森林同志辦公室召開,朱秉衡同志作為工作人員也參加了會議。當時有一種說法,抽調到開發區工作的領導,要選明白人,要黨性強,思想解放,有科學頭腦,精明強干,能開創新局面的干部,不找四平八穩平庸之輩。我調到開發區來工作,剛五十出頭,也不年輕了,但在當時的干部隊伍里,同部委辦一級的都是接近60歲的領導相比,算比較年輕了。一方面我感到市委對我很信任,另一方面,自己沒有思想準備,對于開發區應該怎樣搞,心中沒數。我就只能兢兢業業地對待這件事。
同年6月中旬,市委根據形勢發展的要求,把籌備小組改為開發區管理委員會,領導成員由原籌備領導小組7位同志擔任。當時,朱森林、石安海同志是兼任的,便于統籌協調各方關系。開發區日常工作由我擔負更多的責任。
如何打開開發區建設的局面,特別是開局要搞對頭、搞順,這是很重要的。我們首先做宣傳工作,按照經濟語言來說,就是把開發區推銷出去,讓外界了解開發區。先是請了各國駐廣州領事館代表、商務參贊和外國駐穗機構人員來開會,向他們介紹開發區的情況。美國領事館一位商務參贊問我們在哪里辦公,我們說在越秀賓館。她就問,越秀賓館在哪?那里有沒有電傳?外商找你們方便嗎?就那么一個簡單問題,給我非常深刻的印象,至今沒有忘記。我們是在計劃經濟體制下培養出來的干部,當時只想到越秀賓館是市委的招待所,在那里辦公可以省點錢,但沒有想到越秀賓館對外沒有名氣,外商不知道它在哪里。后來我們才體會到,對外開放還得講門面,要擺開架勢,要擴大影響力,就得找大家耳熟能詳的地點。后來就在東方賓館找了兩個大房間,那里的位置最好,靠近交易會,外商來也很方便?!皬V州經濟技術開發區”的牌子也正式掛上,接待外商、介紹情況、洽談項目都在東方賓館進行。就這樣,廣州經濟技術開發區的各項工作就有條不紊地展開了。
采訪者:廣州開發區的“出生證”拿到了,開發區在哪兒出生成了大家首要關注的問題,圍繞選址與規劃,當時是不是有很多不同方案?
繆:其實早在4月中旬,也就是《沿海部分城市座談會紀要》還沒正式下發到各地時,我們抓緊開展開發區的選址與規劃工作,市領導、專家學者對開發區的規劃進行了初步的研究。
當時,我們也查閱了國內外一些工業園區的資料。我看到的第一份材料就是臺灣新竹科技園。4月29-30日,在朱森林同志的帶領下,我與過沛南、黃瑞源、董明訓、胡大任及郭曉東等到深圳考察了一番,當時國內值得借鑒的、而且比較靠近廣州的就是深圳了。當時深圳市委書記梁湘以及市委常委兼秘書長鄒爾康接待了我們。大家聽取了深圳特區的情況介紹后,參觀了上埗工業區、蛇口工業區等許多地方。從深圳回來的路上,大家對開發區“小政府”的架構進行了討論。
廣州開發區的選址問題,社會各界曾進行過許多有建設性的討論。在選址方面最初有3個方案:第一個選址是番禺大石那一帶,現在的廣州大學城一帶。當時因為番禺是水網地帶,沒橋沒路,短期內交通沒辦法解決就放棄了。第二個選址是現在的珠江新城往東到員村地區。珠江新城到員村一帶本來也很好,但放棄的原因一方面是離市區太近,另一方面是員村工業區的企業多數是“大躍進”時期建設的,污染大,改造老企業和公共設施困難極大。第三個選址就是在黃埔區的東部,就是后來開發區西區這一帶。大家都覺得這個地方好,第一這里有一個黃埔新港碼頭,便于對外交通運輸,第二離廣州城區有適當的距離,第三人煙比較稀少,人口遷移等等任務相對較輕。
選點定了以后,就草擬區域規劃方案,當時也提出了3個方案:
第一個方案從現在黃埔南崗橋為東面邊界,一直往西到原來的標致汽車廠,把文沖船廠、黃埔新、老港和大沙地等地區都包括進去,總共是58平方公里。但涉及面積太大,很快被否決了。
第二個方案也是以南崗橋為界,一直到文沖船廠,總共是33平方公里。當時比較認真地討論了這個方案。
第三個方案是第二個方案中小范圍的方案,9.6平方公里(包括大蠔洲島),是個三角區。這里靠近黃埔港,交通便利,最主要的就是符合國務院對開發區選址的原則。國務院對開發區選址有一條重要原則:一定要有一個明顯的地域界限。
6月,國務院副總理谷牧視察開發區,我們就帶他去看地形,時任廣東省委書記的任仲夷同志也來了,大家蹲在橫滘河的橋上看,有一張照片生動形象地反映了這個場景。谷牧說:58平方公里、33平方公里這兩個方案都沒法封閉,沒法監管,9.6平方公里的方案符合國務院對開發區選址的指示精神。這個方案一邊是珠江,一邊是東江,一邊是橫滘河,剛好是一個自然隔離的地方,只要卡住橫滘河橋就全封閉了,易于監管。他告誡我們:不要貪大,不要背包袱,要集中全力先搞開發;在這個小地方先搞起來,然后慢慢再擴大。國務院特區辦最終批準在谷牧看過的9.6平方公里,也就是第三個方案的地方建開發區,前期開發面積為3.6平方公里(當時稱“金三角”)。
那時很多外商來看過大蠔洲島,想搞旅游項目??疾炝税胩?,當時的可行性報告寫了厚厚的一疊,但最終還是否定了這個設想。主要是因為這里有黃埔電廠的煙囪;污染嚴重,來往的船只很多,晚上噪音大;另外,江水不潔,不適合旅游開發。
采訪者:領導班子組建起來了,選址和規劃也確定了,要落實征地、建廠、招商等等一系列的具體工作。創業不易,建設初期碰到了哪些困難?
繆:萬事開頭難。在開發區建設初期,壓力在于14個城市的開發區都在競爭,看誰搞得快些、好些。市委也要求我們快速推進。但是,當時那里是一片荒灘蕉林,首要任務是開發一大片可供建設的用地。根據專家論證,這里地勢比較低,要能抵擋百年一遇的洪水,必須把蕉地填高兩米。我們在附近推平了8個小山丘,從東江河吹沙填土,這項工程足足用了9個月時間。當時,我們是偷偷進行的。國務院的文件還沒有正式批下來,我們就已經開始吹沙填土了。可見當時我們有股只爭朝夕,不辱使命,滿腔熱情干事業的激情。
搞建設要修路,有些路段今天被挖掉淤泥,第二天淤泥又涌上來了,因為這里淤泥有10多米深,對于搞市政建設的同志來說,真是“老市政遇到新問題”。而且,吹沙填土之后,要過一段自然下沉時間,才能提供用地。所以,開發成本比其他地方要高,基建時間較長。由于對外談判進展較好,出現了項目等廠房的局面,于是我們不失時機,先建一批通用的單層廠房。第一個建專業廠房的是美特容器公司。
資金不足、人才缺乏也是難點。我們從各方面籌集資金(包括省市支持、黃埔海關代征工商稅收入,主要靠銀行貸款)約1億元,光是征地和吹沙填土就花了9000多萬元,還有開路、通水、通電、通電話等市政工程都要花不少錢。至于人才不足,我們在社會上招聘一些工作了幾年的大學生,集中進行培訓,請香港和暨大的教授來上課,大學生馬上可以派上用場。
在籌備初期,不少人對開發區不那么理解。比如說征地,當時黃埔區委一位領導同志就有一些想法。朱森林同志和我們一起去登門拜訪,同他討論,還是不大通。但是中央批準了,市委決定了,不通也得通。后來,我們把時任黃埔區區長梁根祥同志調進來,他很會與當地農民打交道。在很短時間內,比較順利地把幾千畝地征下來。征了農民的地后我們一定要想方設法把他們安置好,要幫助他們解決生活出路。我們提出兩項工作可以由當地農民參與,一是填土工程,二是服務行業,如餐飲、服務業可以由他們來經營。如果與當地農民的關系搞不好,你會坐臥不安,因為農民對土地是很有感情的。
最大的難點是新老體制、新老觀念碰撞所產生的問題。中央提出開發區參照特區要“新事新辦、特事特辦”,機構設置不強求上下對口。開發區是涉外機構,一開始就按市場經濟來運作??梢哉f,它就像一臺新的機器,如果按老體制來搞,新的機器就沒有動力,運作不了。但有許多問題又要與市里有關部門聯系,爭取支持。就要學會平衡,在兩種不同體制運作中尋找出可以接受的基點。我向市委匯報工作時提出,開發區工作要“依托母城”、“服務母城”,但“依托母城”并不是“依賴母城”。另外,我們察覺到有些干部只強調開發區有什么特殊政策,要新事新辦,特事特辦,和市里聯系工作有點不謙虛。于是我跟區內干部說,開發區現在什么都沒有,要謙虛一點,好好溝通,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就算將來發展起來了,也不能翹尾巴。士杰同志和副市長王玄等聽了以后就說,這個思路很對!當時我們與市里各委辦做了許多溝通工作,主動匯報情況。我們的有利條件很多,比如,過沛南同志原來是外經委的干部,外經工作就由他協調;董明訓同志是建委的,協調不了的,請石安海同志出面;工業系統的事情,就由黃瑞源同志協調解決。市委對開發區很支持,3000萬美元以下的項目可以自行審批,人事方面正局級由市委任命,副局以下開發區可以自行審批,我們按照人事制度經過審查后調進一批干部。財政收入是全留的。市里各部委對開發區的工作總體上是支持的,但也遇到一些問題。對于這些問題不能發脾氣,不能埋怨,因為這不是個人恩怨問題,而是體制上的障礙,認識上的差異,只能多做工作,據理力爭,沖破障礙。
對于處理部分問題,我們很謹慎。開發區剛剛興建,根本沒什么收入,全是投入,給當時的干部職工沒有多發補貼,頂多就是按財政規定給予遠程補貼。有一次開會,我們發了一點飲料,就有告狀信到省紀委去了。后來,這個告狀信轉到士杰同志手里??梢?,當時不少人在關心開發區的發展,都盯著你有什么動作,我們不能不謹慎從事。
開發區創始階段另一方面的壓力來自外部,主要是外商對中國不了解,對開發區不了解。起初外商有反映,是挖苦我們的,說中國搞經濟像搞階級斗爭一樣“捂蓋子”,讓人不知道怎么到你那里投資。有什么事情要找什么部門?外商都不清楚。我們在這方面經驗確實不多,我們也作過介紹,但不具體,人家不滿足。后來逐步懂得,要講清楚,使對方明白,例如電價多少錢一度,辦事流程、項目收費標準怎樣,從開發區到機場的運費及水陸路運輸的情況如何等等。這些情況不是秘密,可以向外商公開,不光是口頭的介紹,而且要印詳細的資料送給客商。另外,我們不太懂得怎樣做可行性報告,就那么兩三頁紙;別人的可行性報告一本書那么厚,我們看了之后才知道,原來可行性報告的內容需要非常詳細。
我們到香港去開招商會,就感到心里不好受,外商老是講我們國內不行,例如交通不行、路太差勁,辦事效率低下,蓋多少公章還解決不了問題,等等。面對這種形勢,一方面我們向他們解釋,國內發展還處在起步階段,不能跟香港比;另一方面,我們下決心要把開發區搞起來。實踐證明,我們發展起來了,外商就蜂擁而至。
采訪者:開發區早期建設中,投資環境建設很重要,您在擔任主任期間,有哪些好的做法和經驗?
繆: 投資環境大體包括硬環境、軟環境兩個方面。搞好投資環境建設是極為重要的,特別是在沒有政策傾斜的情況下,更顯得突出。誰的環境越好,就越能吸引外商來投資。硬環境建設只要有錢、有人力,搞好規劃、道路、供水、供電、通訊等。相比之下,軟環境比硬環境的建設要艱巨得多、復雜得多。因為這涉及到完善市場經濟體制、辦事效率、思想作風、人的素質等方面,這些問題不可能馬上解決,要長期堅持才行。在建設軟環境方面,我們一開始就提出“開拓、求實、效率、文明”的八字區風,后來又加了“廉潔”。我們還提出了4個觀念:
一是服務觀念。即為基層服務,為投資者服務。對投資者不能視為上下級關系,我來指揮你,你要聽我說。要為他們服務,主動為他們排憂解難。那時,開發區很多人是從機關出來,有衙門作風。這條是針對他們講的。
二是時效觀念。辦事效率要高,要注意時間,要注意效率。管委會設立了一站式投資服務中心,就是為了提高辦事效率。那時我們辦項目,就是規劃辦、企管辦、條法處、辦公室等幾個單位“幾堂會審”,由黃瑞源主持,項目資料包括環保問題、項目的可行性報告等。一個禮拜開一次會,審定通過就確定辦理,不行的就告知需要補充哪些材料。這樣做減少程序,減少公文往來,提高效率。
三是競爭觀念。國際國內、區內區外競爭很激烈,不能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
四是信譽觀念。這是一個禮貌問題、誠信問題。在對外交往中要做到有問必答,如果你對外商提出的問題不懂,也可以先告知,過后再作回答,一定要有個回音。當時我們請了鄒至莊教授來座談,他是著名的經濟學家,教授講了一個例子,他曾經去一個城市,給市長提了一些問題,要求市長回答,后來一直沒有回音。他說,這樣的官員,不但對我不尊重,而且不適應對外開放的需要。這個例子對我們啟發很大。
依法建區也是一個重要的問題。我們強調做好法制工作,李冬云同志主持條法處工作,為建區初期建立法制軟環境做了許多工作,例如開發區的條例是經過省人大討論通過的,具有法律效力。這對我們與外商打交道更為有利。
采訪者:您親身經歷了開發區初創階段的前5個年頭,回顧那段披荊斬棘、篳路藍縷的創業歷程,您體會最深的是哪方面?
繆:辦開發區的方針政策中央文件講了,就是參照特區的政策,“三為主一致力”的大方向也有了,但是,具體怎樣操作,才能辦成這件事,具體的開發思路、策略選擇是什么?就要靠實踐。任何的經驗都是從實踐中提煉出來的。離開了實踐,經驗就是虛的,經不起考驗。我覺得,開發區之所以能開局較好,最根本一條就是堅持實事求是,一切從實際出發的指導思想。具體就是要處理好以下3種關系。
1.處理好經濟開發與技術開發的關系
當時搞開發區,調子比較高。美國有一個未來學家叫托福勒,寫了一本書,叫《第三次浪潮》,在國內影響很大,書里講世界新的技術革命高潮將要到來。開發區初期是叫經濟開發區,后來就加“技術”兩個字,叫“經濟技術開發區”,多加“技術”兩個字,要迎接新的技術革命高潮的到來。開發區開始時特別強調要先進技術、新技術,一般的大路貨不要進開發區,但那時我們資金不足,人才缺乏,一下子哪里來那么多的新技術進開發區呢?技術是外商的命根子,有技術就有市場,要外商把技術給了我們,就意味著讓出部分市場,哪有這么容易呢?所以我們覺得一下子要求過高不行,不切合實際。就感覺到要處理好經濟開發與技術開發的關系。
從根本上講兩者并不矛盾,但有差異,兩者互動,互相補充。開發區有資金積累過程,只有養活自己,壯大自己,才能集中精力搞技術開發;外商投資首先考慮市場、效益和回報率。當時如果一味的追求新技術,實質上是不可能的,沒有那么多新技術給你。而且政策已經優先,如果錯過先行發展優勢,后面面臨的競爭更加激烈、更加難以脫穎而出。當時中央一位領導來開發區視察,說技術引進要分檔次,不能把人家一個大西瓜都啃了。經過研究我們明確了“引進技術分檔次”,以經濟開發養技術開發的思路。當時我們提出分四個檔次:一是能夠達到發達國家80年代的技術水平,那是最好的,但不容易做到;二是在國際上不算先進,但在國內還是先進技術,也應該引進;三是有利于廣州市老企業改造的技術;四是技術不算先進,但效益很好,即通常講的吃飯項目,要積極引進。開發區必須經過資金原始積累這個階段。有一次我遇到中國人民銀行行長的時候,向他講了這個看法,他說,這個思路是對的。這就更加堅定我們的做法。
2.處理好外引與內聯的關系
全國開發區提出的“三為主”,是以引進外資為主,出口為主,工業為主。但是有一個矛盾,當時要求引進的項目產品必須大部分出口,把資金、技術都給你,但是不占領你的市場,外商愿意那樣嗎?當時項目談判最堅持的就是外銷比例,后來慢慢就不太堅持了?,F在外銷比例已經取消了,由企業自主確定。有的人認為開發區要堅持“三為主”方針就不應搞內聯(對國內企業聯合),我們主張外引內聯,就是以對外引進為主,但并不排斥對內聯合,有主有從。我們這樣想,也這樣實踐。
實踐證明,“三結合”的方式比較成功,即開發區一方、外商一方、內聯一方。比如,廣州美特容器廠,是廣州市輕工局、開發區工業發展總公司、外商(美特)三方合作的。我們的本錢是有一塊地,可以向銀行貸款;市里的各個局,原來有一些和外商聯系的項目,有一定的基礎,有一批企業管理的干部愿意進來,也可以享受開發區的政策待遇,但他們所在地區就不那么高興了,因為稅收到開發區來了。所以,我們就研究把一部分稅收與項目原來所在地區分成,這為內聯減少了一點阻力。我們歡迎廣州市、省內外等有實力的企業來開發區,主要是想借助他們的實力,增加與外商談判的籌碼。他們愿意到開發區來發展,這就形成雙贏的局面。
3.處理好暫時的讓利與長遠的互惠之間的關系
在招商引資的過程中,我們提出了“螞蟻策略”?!拔浵仭闭呤窃跈嗪饫字?,采取適當的讓利,以便更有利吸引外資。這個策略的提出是針對當時有的同志犯的“紅眼病”,看到外商發財就想不通,認為外商就是來掙我們中國人錢的,沒有想到長遠的發展利益。第一只“螞蟻”來了,嘗到甜頭,其它“螞蟻”就會隨之而來了。1985年引進的美特容器廠是開發區第一個較大的項目,共投入2600多萬美元,有一定規模。在開始談判的過程中,分歧的焦點主要集中在兩個問題上:一是他們認為我們土地開發價太高,難以接受;二是要求單獨建一幢專業廠房。有的同志提出,土地開發價已是成本價,再降就虧了。最終,為了吸引這個廠落戶在開發區,我們同意他們單獨蓋專業廠房,并讓利給他們,土地開發價略低于成本價給他們。表面看起來我們是虧了一點,但是最后賺回來了,因為企業在開發區,稅收上繳到區里。最重要的是,1985年有這樣一個較大企業落戶在開發區,用了不到一年時間蓋好廠房,設備安裝調試正常,在1986年就投產,這種示范效應是十分重要的,影響力也是廣泛的。
所以堅持實事求是是開發區的靈魂,沒有這條,開發區就不可能那么順利開局,在全國各類開發區中名列前茅。
采訪者:80年代開發區創業者滿懷激情,辛勤耕耘,在一片荒灘蕉林上,建起了一座新城?,F在面臨新情況新問題,您認為怎樣營造創業激情,怎樣增強大家的凝聚力?
繆:干事創業的確需要激情,凝聚人心和力量。1978年,十一屆三中全會后,中央提出改革開放,廣東地處改革開放的前沿陣地,經濟特區和經濟技術開發區更是要發揮試驗田、窗口的作用,我們既感覺驕傲自豪,又倍感責任重大;使命感和榮譽感尤其強烈。為把開發區建設起來,為把廣東的改革開放事業搞起來,我們都是兢兢業業干事業、一心一意求發展,當年我們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干的。這并不是說那時的干部沒有個人想法、個人利益的問題,但當時結構精簡、人員精干,大家齊心協力,盡量把個人小問題放在一邊,不計較一時得失;集中關注怎樣使開發區盡快打開局面,怎樣使開發區在市場經濟體制改革中先走一步,怎樣使開發區的對外開放事業更加興旺發達。當時大家是卯足了干勁,要大干一場事業的,這是當時的激情所在。
經過30多年艱苦創業,我們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今天面臨新情況新問題,更需要有激情和信念。應該說每一個階段、每一個時代都有激情燃燒的點,我們大家要善于發現激情點,把它激發起來、點燃起來,就能變成強大的精神動力和力量,推動社會不斷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