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戲

張艾嘉

拍戲是一個靠天吃飯的行業。

制片人在幾天前就不停地查詢兩天之后要拍攝的海邊的天氣狀況，如漲潮、退潮、太陽升起的時間以及何時多云等，我多數聽過就算了，不太放在心上。

為了避免浪費時間，制片人總是會提早給工作人員發通告。的確，在沙石上搬運器材是件吃力的事。十月的綠島，風吹得很兇猛，沙子一陣陣刷過臉，腳底踩得一腳比一腳深。好不容易把機器架好了，發覺陽光被山頭遮住，立刻又要換位置。再次在風中固定好攝影機，我的演員卻去不了演戲的地方。要拍的是母親帶著兩個孩子尋找被海水沖上岸而留在一個個水洼中的小魚，但早該退潮的海水卻毫無退卻的跡象。從眼前的風勢來看，可能還要等一段時間。

等待的耐力是拍電影必備的條件。懂得應變固然是聰明的，但往往會失去一些意想不到的驚喜。當然，有時等了也可能是白等。

為了這幾個鏡頭，我們去了海邊無數次，每一次只搶到一兩個可以用的畫面。天上的云層每天都在變化，加上東北季風，讓攝影組和燈光組力不從心，來不及應付。

為了保護孩子們的安全，我不敢讓他們走得太遠。海浪隨時會沖過來淹沒至我們的下半身，最后大家只能一直退，退到安全的沙灘上，然后無奈地陷人沉默。

等吧！

等著我喊收工？幾天之后，他們發覺我不輕易放棄，整組人就陪著我坐在那里，安靜地去習慣島嶼居民的一種生活方式，一種沒有目的性的活著。

少了聒噪的城市聲，所有的節奏慢了下來，肢體也下意識地松懈了。抽煙的、嚼檳榔的、拍照的以及互相依偎擋風的全靜悄悄地，像是在想什么心事，又像是在演一場默劇。從此之后，我們拍戲的現場幾乎都是這種安靜而親密的氣氛。

（摘自《輕描淡寫》上海人民出版社 圖/千圖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