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生矣，于彼朝陽

七友

[1]

我叫林梧桐。

第一次見到蘇朝陽是在食堂。

學校里有很多流浪狗，到了飯點就會聚集到食堂，然后圍著桌子跑來跑去，眼巴巴地望著你，想要討點吃的。

那天，我剛端著盤子坐下，一只臟得發灰的小狗蹲在我的腳邊，仰著頭看我。我有些無奈，因為今天我沒有點葷菜。“今天沒有肉，再看也沒有啊。”

我不忍心再和它對視，低著頭想趕緊把飯吃完，它卻跑走了。沒一會兒，我就聽見后面有人在說話：“吶，吃吧。”

我回頭看。一個男生，背對著我，看不見他的臉，一只手吃飯，另一只手拿著肉喂小狗。這讓我忍不住想笑，因為他竟然也會跟小狗說話。我以為就我會這樣神經兮兮地跟動物說話。

我飛快吃完飯，端著盤子要走。但好奇心使然，我忍不住特地從那個男生的面前走過，想要一探究竟，看看這是一個什么樣的男生。我偷偷瞄了一眼這個男生，沒看清他的臉，只注意到他的眼睛，炯炯有神，很像少數民族的眼睛，很漂亮。這是我第一次注意到這個男生，但是我不知道他就是蘇朝陽。

那天在食堂見過蘇朝陽之后，我連續一周都會在學校的不同地方碰到他。食堂、走廊、校門口、停車場……我覺得很奇怪，又覺得好像遇到不過是巧合。

再在食堂遇到蘇朝陽的時候，我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他也看到我了，朝我點頭示意，還沖我笑了笑。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走了。

一旁的林潞挑著眉，笑著看我，“梧桐～有情況啊！快說說你是怎么認識蘇朝陽的啊～”我皺著眉，低頭回想，總感覺好像哪里看過這個名字。

“是他！”我恍然大悟。

在上個學期年段百名榜上，我看過這個名字。那時候我在找自己名字，偶然間注意到的。我是第二十名，第一排倒一個，他是第十九名，第一排倒二個。

“梧桐生矣，于彼朝陽。”我腦子里突然跳出這句話，沒反應過來話已經說出口了。

“什么意思啊？”突然有個人說話了，是一個男生。我愣了一下，沒好意思接話，趕緊低著頭急匆匆地走了。

我一直都在寫小說。

當我第一眼看到蘇朝陽的名字的時候，就萌生了要為這個名字寫一個故事的念頭。但是我遲遲沒有動筆，因為我很難想象有著這個名字的男孩會有一個怎樣的故事。

蘇朝陽這個名字給我留下了比較深的印象。

“看不出來我們梧桐還會認識這樣的人啊～是不是有什么貓膩！”林潞笑得很歡，不得不說是那種極其夸張的笑。因為我太孤僻，自我保護意識太強。在學校，除了她，我幾乎沒有別的朋友，更別說又認識了一個新朋友，還是個男生。

“別瞎說，我就是最近老是莫名其妙地遇到他。”我瞪了林潞一眼，然后走向打飯的窗口。“好啦，我也就開個玩笑嘛。”林潞趕緊跟上來。

從那天和林潞在食堂遇見蘇朝陽之后，我們好像已經算是朋友了。蘇朝陽剛開始只是笑著向我點頭示意，后來竟然叫出了我的名字，這讓我覺得很不可思議。在我一臉茫然的時候，他已經走遠了。

蘇朝陽讓我覺得很神秘，但我沒有打聽過他，我不太習慣做這種事情。

我不打聽并不代表我不會從別的渠道聽來他的消息。從林潞見過蘇朝陽一面以后，她儼然變成了一個情報員，時不時地把她打聽到的有關蘇朝陽的消息告訴我。她說蘇朝陽不僅人長得帥，成績還很好，打得一手好籃球，還有一些女生喜歡他，他高一的時候三班有個女孩喜歡他。這個學期五班的女孩又給他塞了情書等等消息。

然而整整一個冬天過去了。我也算是知道了很多他的事，但我們沒有好好地做過自我介紹。我不敢跟蘇朝陽說話，因為我們倆性格差很多。

蘇朝陽總能在一群人中談笑風生，談學習談運動，他的笑容總是很燦爛。而我則顯得不合群得多，不愛和人說話，也不太愛笑。

但慢慢地，看到他笑著跟我打招呼的時候，我也會笑著跟他問好。

我發現自己越來越關注蘇朝陽了，甚至能在人群中一眼找到他。

后來我在一本書上看到一句話，“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就像突然有了在人群中一眼就找到他的超能力。”

那時候的我不知道這就是喜歡啊。

[2]

“時間不早了，早點回去吧，我要去上補習班了，我走啦。”蘇朝陽拍了拍我的頭，然后向我揮了揮手。

“嗯，再見。”一向討厭陌生人套近乎的我竟沒覺得有什么不妥。他走遠了，我看見他的背影模糊在一片五顏六色的光斑之中，很好看。

那天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蘇朝陽，想為什么會一直遇到他，想為什么他會跟自己打招呼……

我覺得蘇朝陽喜歡我。

[3]

時間是掌中細沙，總是從指縫間不經意溜走。

高二上學期的時候還有些空閑，寫了些故事。但是這個學期蘇朝陽的故事都才寫了開頭，夏天就來了，蟬鳴一片，荷花滿塘。

寫之前我思量了很久，可算是動筆了。

就寫我和蘇朝陽的故事，我已經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喜歡蘇朝陽了。但相識本就是偶然，結局不知歸何處。我們馬上要高三了，如果兩個人考不上同一所大學，喜歡什么的都是白搭。

我選擇退到我的安全線后，不靠近，不觸碰。

我的物理不好，放假前媽媽就找了學校教物理實驗班的周老師給我補習，每周去四次。我覺得這個暑假會很忙，忙到沒有時間在街上閑逛，更別說遇到蘇朝陽了。可能等到這個暑假過去，我們就會漸行漸遠。然后就這樣，相安無事，一直到高考結束，青春的故事也結束了。

然而我卻沒想到，第一天去補習的時候就遇到了蘇朝陽。

我照著媽媽給的地址找到了周老師家，敲了門，竟然是蘇朝陽開的門。我趕緊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不好意思，我走錯了。”

蘇朝陽聽到我的話就笑了，“你沒走錯，這里就是周老師家。”我往里面看了一眼，周老師就站在蘇朝陽的身后。

原來蘇朝陽也是來補習的，但是周老師已經幫他補習很久了，他是周老師的侄子。

周老師家的客廳很大，有一張實木的大書桌。一邊坐著我，另一邊坐著蘇朝陽。

“林梧桐，這題我會，我教你吧。”蘇朝陽在我一臉痛苦的時候向我伸出了援手。

我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他的好意，“不用了，一會兒周老師出來了我再問吧。”

“我姑姑出去了啊，你沒看到嗎？”

“什么時候啊？我怎么沒注意到？”我一臉茫然地看著眼前大片大片白得刺眼的卷子。

“就在剛才，她說她有事情出去一下，還讓我幫著教一下你。”說著就搬著他的椅子坐到我旁邊。

他很認真地給我講題，每個步驟都寫得很詳細，草稿紙上畫了一堆的圖。我聽得很認真，但是總覺得聞到一股香味，像是他噴了香水。

我覺得味道很好聞。

補習休息的時候，我發現周老師家養了一只英國短毛貓，它靜靜地趴在客廳角落的一塊軟墊上。蘇朝陽說它的名字叫三斤，但是以我的觀察它的體重肯定超過三斤。我輕輕地走過去，蹲在三斤的旁邊逗了它好一會兒，跟它說話，但它都不理我。

有一天我正專心致志地做卷子的時候，三斤竟然跳到了我的腿上，很慵懶的樣子。我驚訝地叫了一聲，蘇朝陽一愣，趕緊跑到我身邊。在他看到三斤懶洋洋地趴在我腿上的時候，有點不滿的樣子。

“這個沒良心的家伙，我每次來都不讓我抱！這才沒幾天就投入一個女生的懷里！”他憤憤不平的大男孩的樣子讓我覺得很可愛。

蘇朝陽索性直接蹲在我腳邊，然后試著逗它，我有點兒哭笑不得。但是三斤只是瞇著眼睛看他，朝他打了個哈欠，就不理他了。

后來每次三斤乖乖地趴在我腿上的時候，蘇朝陽都會堅持不懈地來逗他，甚至企圖抱它，但他的手一伸向它，它就會瞪著眼睛，揮著爪子時刻準備撓他，戒備心很強。

我覺得三斤在某些地方和我很像，我們都在防著蘇朝陽。

盡管我防著蘇朝陽，但是我們好像變得越來越熟了。

[4]

我轉過頭去看他，眼神堅定，眼睛亮亮的好像閃著光。

“我也做了很多傻事想引起你的注意，不過好像都沒有成功。”他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但是我沒想到我的一個無心之舉反倒引起你的注意了。”

聽著蘇朝陽的話，我覺得自己小說的故事好像有了個明朗的結局，也是我的結局。

“雖然馬上就要高三了，我也擔心影響你，但是我怕我下手太晚，到了大學你就被別人拐跑了，我們一起加油，肯定能上同一所大學……”蘇朝陽像個老爺爺，嘮叨個不停。

“好啊，一起上大學。”

他像是被摁了暫停鍵，突然就沉默了，但是我覺得喜上眉梢這個詞特別適合形容他現在的表情。

我們順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5]

正式在一起沒過多久就開學了。高三一開學就格外的忙，我們并沒有很多的時間待在一塊。

就像文科老師總有說不完的話一樣，理科老師總有講不完的題。我班上的老師個個都喜歡拖課，我們總是最后一個放學的班級。蘇朝陽總是在放學后第一時間到我的教室門口，一邊等我，一邊背單詞。

我們都在努力和對方保持同樣的腳步。

蘇朝陽對我很好，但是我那時真的覺得這場戀愛來得太遲了，以至于我們沒辦法好好的像一對高中小情侶一樣悠閑地混日子，談戀愛。

我甚至想過放棄。

但還好啊，我們都堅持下來了。

高考那天，蘇朝陽在校門口等我。

“怕嗎？梧桐。”蘇朝陽看著考場的方向問我。

“怕什么，都準備這么久了。對了，蘇朝陽，我一直都很想問你，你身上為什么老是有一股香味啊！”我看著他。

“是不是傻啊！那是我一直用的一種紙巾的味道。”他拍拍我的腦袋。

“給我一張。我覺得那就是你的味道，聞著安心。”

“傻瓜。”他捏了捏我的臉，然后握住我的手。

進考場的時候，我總覺得是一場兩個人的并肩戰斗。很刺激，很安心。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