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井上的星星

洪嘯林：喜靜厭囂，愛好之一碼字，相信勤能補拙，喜歡開各種腦洞并偶爾會深陷其中無法自拔，用真名其實是因為想不出喜歡的筆名。

奶奶是很愛很愛爺爺的，所以盡管在爺爺已經去世了十幾年之后，奶奶還是無時不刻地惦念著他。有時候奶奶坐著坐著，就會輕聲地哭起來。

那時候還小，見奶奶哭，我就拿來紙巾，一邊幫她擦去臉邊的淚水，一邊輕聲地安撫她說：“別哭了?！?/p>

如果被問看到童年這個詞后第一個想到的人是誰的話，這個人當然就是我的奶奶。

小時候爸爸媽媽工作忙，我搬去和奶奶一起住，住的地方是一個小院子，因為院子上方有個長方形的大天井，再加上院子里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植物，所以空氣很清新，特別是在雨后。

雨后院子里積滿的雨水會讓我特別興奮，我甩掉拖鞋，直接就跳進水里嬉戲。一次大雨之后，我竟然在院子的積水中看到了兩條小魚！

奶奶總會在一旁跟我說：“別玩水，小心生病。”而我卻擺擺手跟奶奶說：“哪會這么容易就生病?。俊彼自捳f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我真的因為泡在雨水里太久，當晚便發了高燒。

也不知為什么，我總是對發燒那件事情記憶猶新。當時是半夜，我難受得睡不著，感覺渾身燙得難受，胸口悶得透不過氣，最后實在忍不住就搖醒奶奶。

奶奶摸了摸我的額頭，跟我說沒事，讓我先躺下，說完她就摸黑爬下床，當晚特別不巧地遇上停電，奶奶只得摸出抽屜里的手電筒，打開，借助著手電筒的光線，去弄了條濕毛巾給我敷在了額頭上，我這才稍微舒服一些。

奶奶又拿了幾片退燒藥，把我扶起來，就著水給我喂下。我在床上重新躺下，她去抽屜里摸索出了一把扇子回來，然后坐在我旁邊輕輕給我扇風。我閉上眼睛，難受的感覺逐漸褪去，漸漸安穩地沉睡過去。早上醒來的時候，我的燒已經完全退了。

在八十二歲那年，奶奶患上了老年癡呆癥，失去了基本的自理能力，每天都坐在外面的椅子上曬太陽，精神恍惚。最讓我難過的是，奶奶有時會忘記我是她的孫子，用一種陌生的目光看著我，問：“你是誰？”我看著她說，“奶奶，是我，你不認識我了嗎？”她一聽，立馬會陷入漫長的思考當中。

我問過爸爸什么是老年癡呆癥，他說就是一種讓人忘掉身邊的親人甚至自己的病。我聽完啞然，心里有一部分在那么一瞬間就空出了一個缺口，我忽然覺得很悲哀，世界上恐怕沒有什么事情會比忘掉所有自己所愛的人更加悲哀！奶奶會忘了我，也會忘了爺爺。

得了老年癡呆癥之后，奶奶仿佛一下子變老了很多，我雖然沒有再和她一起住，可是我依舊會經常去陪她，她大部分時間都坐在院子的天井下面看星星，一副神志不清又若有所思的模樣。

我會給奶奶煮地瓜粥，在以前都是她煮給我吃，現在換我煮給她吃。當給她喂粥的時候，我只要將湯勺伸到她嘴邊，她就會乖乖地張口吃下。這樣的畫面會讓我想起之前她喂我的場景，當時大概也是這樣的吧，這么想，我不至于那么難過。

人總要學著找到各種各樣的理由，去接受那些悲傷的事實。

轉念一想，奶奶雖然去世了，但是至少她在另一個世界，終于和爺爺團聚了。

編輯/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