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越
劉館長身為省美術館副館長,對文物字畫十分喜愛。只是這些文物都價值不菲,且大多為國家珍藏,平日只能在庫房、展廳里過過眼癮。
這天他正在展廳里一幅北宋范寬的《雪景寒林圖》前流連,忽然一個人在旁邊說:“范寬作畫自成一派,此畫曾于乾隆時入內府收藏,范寬喜把名字隱于草木樹干中,這幅年久,字跡已不易辨認了。”
劉館長回頭一看,是省美院的韓副院長,便熱情地打招呼:“老同學,今天有雅興來我們宋代名畫展捧場啊。”韓院長哈哈一笑:“聽說你們忍痛將珍藏拿出來展覽,我們組織學生來觀摩學習,這便宜不占白不占。”
韓院長話鋒一轉:“你們這畫是真的吧?”劉館長給了他一拳:“說什么呢?!”韓院長嘿嘿笑道:“聽說有個美院那啥,把藏品用贗品給換了,好多年才被發現。”劉館長說:“呸呸呸,我們才不會做文賊!我們館管理手續嚴格、警衛森嚴,從沒出過岔子,我拿腦袋保證都是真品!”
韓院長哈哈一笑:“玩笑玩笑!不過我今天把我臨摹的《雪景寒林圖》帶來了,劉館長幫幫我掌掌眼,看看怎么樣?”劉館長還真是心癢,馬上催他快拿出來看看。韓院長說:“這兒人多,待會兒我拿你辦公室去。”
劉副館長在辦公室展開畫的時候驚呆了,差一點兒就到展廳去看畫還在不。他玩賞再三,愛不釋手,一個勁兒地夸韓院長畫技高超。韓院長只抿嘴樂,說:“老劉你只管看只管夸,就是不還我是不?也罷,既然你這么喜歡就留下賞玩幾天好了。”劉副館長又驚又喜。
送走了韓院長,劉副館長對著畫左看右看看不夠。心想臨摹造舊的太真了,真就和展品一樣嗎?立即就想把這畫和展品比較比較。好不容易等到閉館,他對工作人員說:“你們辛苦了,先回家吧,展館我最后鎖。”等工作人員走后,他把《雪景寒林圖》摘了下來,拿到辦公室,和那幅臨摹的畫放在一起。“真是巧奪天工啊!”他不由又感嘆,兩幅畫一模一樣,難辨真假……難辨真假?他把原畫翻過來,用手摸了摸背面,心里一動。
第二天,兩名警察來到美術館,客氣地請劉副館長“協助調查”,并帶走了正在展覽的《雪景寒林圖》。流言很快傳出:有人舉報劉副館長趁展覽的時候,把真畫給掉包了。沒幾天,又有傳言說公安機關已經查清了,案情基本定性,劉副館長正經得判個幾年。
韓院長接到一個電話,是劉副館長在看守所想見他。
韓院長想了想,嘴角掛上一絲不易察覺的笑。
一見面,劉副館長胡子拉碴的,穿著看守所的服裝,一臉萎靡。他一下站起來拉著韓院長的手說:“老韓,快幫幫我,我真沒有換那幅畫,你能辨認出的,你幫我作個證。”韓院長笑笑卻說起別的事:“老劉啊,記得美術學院剛畢業時,你是第一名,我是第二名。”劉館長愣了一下,馬上說:“對對,咱倆同學一場,你得幫我呀。”
韓院長冷笑一下,說:“分到美術館后你先提科后提處好不風光呀,年年得先進,事事騎在我的頭上。”
劉副館長詫異地看著他:“老韓你?”
韓院長接著說:“這次美術館館長要退休了,你還想和我競爭這個位置,妄想!”他越說越氣。
劉副館長看著他說:“怎么你想調到館里來?你沒和我提起過……”
韓院長不耐煩地打斷他:“別裝了!誰不想再進一步!勝者王侯敗者寇,這次你栽定了!”
劉副館長很詫異:“你說什么?你的意思……”
韓院長看看周圍沒有人,得意地低聲說:“真畫早就被掉包了,你手里和展廳里的都是我臨摹的贗品。展廳監控里有你下班后拿走展品的視頻,現在經過專家鑒定你交待的兩幅都是贗品,你就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雪景寒林圖》身價不菲,就憑你的工資下輩子也賠不起,我看你把牢底坐穿吧,哈哈哈……”
劉副館長盯著他:“那真畫呢?”
韓院長收起笑聲:“真的?在它該在的地方。你覺得我這些年一直緊跟著你提拔靠的是什么呢?”
劉副館長突然說:“在館長手里。”
韓院長吃了一驚:“你怎么知道的?”隨后意識到自己失言,閉口不語,盯著劉副館長。
劉副館長突然變得神采奕奕了,他站直身體,看著韓院長說:“你們大手大腳慣了,迫不及待地把盜取的部分名畫放到一個黑寄賣行,半個月前公安機關集中打擊的時候被繳獲了。只不過寄主都是匿名,不知道是誰。”
劉副館長緩緩說:“恰巧公安機關請我到公安局幫助鑒定,我看到有幾幅是我館真品館藏時很是震驚,于是我又返回館里檢查,發現數量不少的藏品被換,尤以宋代居多。是誰換的呢?又是誰這么有時間有條件地臨摹的如此逼真呢?只能是掌管全部鑰匙能獨自拿到畫的人,那個人除了我就是館長。于是我在向上級領導報告后,策劃了個請君入甕的局。”
他看著臉色蒼白的韓院長:“于是我們大肆宣傳‘宋代名畫展,還聲稱要邀請國家美術館和美術學院的領導來參觀,你們怕被行家看透,急需一個替罪羊——就是我。”
韓院長腿一軟,跌坐在椅子上。一個勁地流冷汗,張大嘴瞪著劉館長,卻說不出一個字。
“展前一個星期,我將展品名冊交給館長,并有意地透露對范寬《雪景寒林圖》的喜愛,于是你們照著早就盜走的真畫又趕工了一個。在辦公室看到那幅臨摹時,我就幾乎已經肯定是你們搞的鬼了,因為沒有真畫不可能臨摹得如此逼真,而你的畫風,又和留在館里的假畫一致。”
劉副館長接著說:“但是警察辦案,講求證據,只有物證還不夠,所以我就配合著演了一場戲,引你上鉤。以我對你的了解,你是個沉不住氣的人,得意之余一定會來當面羞辱我。你剛才說的話,全部被安在桌子下的監聽器錄下來了,現在,其他的話你和警察說吧。”
門被打開了,韓院長僵硬地向后轉過頭,看到進來幾名警察,忽然大喊:“都是館長逼我干的!我是被迫的,我也是受害者!”
劉副館長搖搖頭:“人生的路主要看自己想怎么走,難道導航錯了,你就要把車撞上墻、開進溝嗎?老韓,我回去了,你在這里好好反省吧。”
韓院長絕望地大喊:“我中你的圈套了!你這個卑鄙小人!”
劉副館笑著搖搖頭:“這是你自己的貪心給自己設下的圈套。只想靠歪門邪道扶搖直上,不肯腳踏實地做事。可惜呀,你的才華用錯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