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文教學的自然之美

王文槐

詩人李白在《經亂離后天恩流夜郎憶舊游書懷贈江夏韋太守良宰》中說“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這兩句詩說的是好的文學作品要像芙蓉出水那樣純美自然，質樸明媚。語文教學的至高境界也應該是自然清新，濃淡相宜，于不經意間春風化雨，潤物無聲。歷覽語文大師們的教學之法無不是灑脫自然而無雕琢斧斫之痕，渾然呈現一種自然之美。追求語文教學的自然之美，理應成為新時代語文教師的追求。

語文教學的自然之美表現在教師授課厚積薄發，情感自然，性靈性情鮮明，舉止得體，才情自溢，令人有春溫秋肅舒適自然之感。孫開遠先生在《長憶吾師》一文中回憶巢筱岑老師講課： 巢筱岑先生外表“土氣”，“刺猬般的頭發，老式得可笑的黑邊眼睛，找不到黑板擦時用以擦黑板的袖子，以及滿布油跡的舊藍布大褂”，但一上講臺，這一切“全部從你眼前消失了”，“你所能看到的就只是那全力以赴、全神貫注的炯炯雙目，所能聽見的就只是那鏗鏘有力、包含著全部心血和生命的講課聲。”“他講課尤如磁石，不論是好學生還是差學生，勤勉的還是懶惰的，全都會不由自主地隨著他的講解轉。他不是用知識和道理在講課，而是用他的全部生命在講課，因而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征服力。”王元驤在《我們當年學語文》一文中追憶聽語文戴老師課的心情和感受時說：“戴先生的聲音也很優雅安詳，就像一股山間的清泉，幽幽地流淌出來，滋潤著我們的心田，使我們像是沐浴在春風之中，感受到一種生命復蘇的喜悅。我感到自己好像是一棵吸足了甘泉和陽光的小草，似乎一下子長高了不少。”朱永福先生在《激情孟夫子》一文中回憶孟志蓀先生上課激情澎湃，“任何人聽他的課，都會被他吸引，感情隨他的指向而回蕩起伏，進入秦漢和唐宋詩文的境界。下課鈴響后才如夢初醒，回到現實。這也許就是演員所謂進入角色，孟老師的講課，的確有使你進入角色的神功，或議論時事，或臧否人物，或抒發感情，或嬉笑怒罵，都非常生動。”深受學生歡迎的老師無不學識淵博，個性鮮明，性情自然，熱愛學生，熱愛教書，他們沒有嘩眾取寵的虛浮，沒有師心自用的自我表現，更沒有東施效顰、邯鄲學步的別扭和不自在。《論語》有言“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語文教學當正本清源，務本生道。

語文教學的自然之美表現在于含英咀華之中，培養學生發現的目光——發現表面上平淡無奇的字里行間所蘊涵的漢語之美、文章之美、人性之美以及大自然之美。語文課要向學生傳授一種感覺，一種發現生活中詩的感覺。朱自清先生在《詩的感覺》里說：“任一些顏色，一些聲音，一些香氣，一些味覺，一些觸覺，也都可以有詩。驚心怵目的生活里固然有詩，平淡的日常生活里也有詩。發現這些詩，第一步得靠敏銳的感覺……”這種“敏銳的感覺”，既有對人性之美、人情之美、自然之美、藝術之美的體驗體悟，也有對漢語之美的敏銳感悟與深刻理性的剖析。王崧舟老師曾說：“一切優秀的語文教學，必定是詩意的語文；一切風格鮮明的語文教學，無論樸素還是絢爛，無論激情澎湃還是理趣盎然，無論散發著平民氣息還是充滿了貴族氣質，在它們之上，必有皎皎如明月、燦燦似星辰的詩意流布其間、充盈內外。”但這種發現的能力、這種敏銳的感覺，并非自然而然形成的，需要長期的訓練與培養，需要語文教師的“精彩演出”和“因勢利導”。

語文教學的自然之美表現在于教學的細微處見真性情、真功夫，以小見大，以少勝多，以一當十，抓住一點，不及其余，忌面面俱到、泛泛而談。語文老師理應成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雜家”，但優秀的語文老師讓學生終生銘記的卻是教書時近乎癡迷的“教學細節”。梁實秋在《我的一位國文老師》一文這樣描述印象深刻的國文老師：“徐先生介紹完作者之后，朗誦全文一遍。這一遍朗誦很有意思。他打著江北的官腔，咬牙切齒地大聲讀一遍，不論是古文或白話，一字不茍地吟詠一番，好像是演員在背臺詞，他把文字里蘊藏著的意義好像都宣泄出來了。他念得有腔有調，有板有眼，有情感，有氣勢，有抑揚頓挫，我們聽了之后，好像已經理會到原文意義的一半了。好文章擲地作金石聲，那也許是過分夸張，但必須可以瑯瑯上口，那卻是真的。” 許淵沖在《名師》一文這樣描述西南聯大名師們的授課：“清華、北大、南開的名教授，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如聞一多講《詩經》，陳夢家講《論語》，許駿齋講《左傳》，劉文典講《文選》，唐蘭講《史通》，羅庸講《唐詩》，浦江清講《宋詞》，魏建功講《狂人日記》等等。真是老師各展所長，學生大飽耳福。”彰顯語文老師功力的細節是多方面多樣性的。也許是語文老師入木三分的板書，也許是入情的朗誦，也許是忘我的講解，也許是平易近人的師生研討，也許是個性獨特的性情展示，也許是深刻透徹的理性分析……最終給學生留下深刻印象的是語文老師性情個性中的“細節”。

語文名師余映潮老師說：“那種筆墨寫的文字固然能夠長久地保存，然而更重要的是那種刻骨銘心的咬牙堅持的歷練，是那種板凳要坐十年冷的精神與行為，是那種在教學研究中朝迎彩霞、夜送星星、日有收獲的幸福與愉悅。” 絢爛之極歸于平淡，百煉鋼成繞指柔。一名優秀的語文老師，要厚積薄發，師法自然，追求語文教學的自然之美。

編輯：謝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