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智勇：大興安嶺火災前線副總指揮

1982- 1987年任林業部副部長，1987年大興安嶺火災前線副總指揮，火災后被撤銷林業部副部長職務，現任中國林業與環境促進會名譽會長

1987年5月6日，黑龍江省大興安嶺的4個林區發生特大火災。大火持續燃燒了25天，過火森林面積達100萬公頃，投入滅火人員共約5萬多人，火災于6月2日被撲滅……火災后，國務院撤銷了楊鐘的林業部部長職務，撤銷了董智勇的林業部副部長職務。

史無前例的一場大火

作為當年火災現場的副總指揮，原林業部副部長董智勇最不愿回憶起那場大火。

1987年5月6日，中國大興安嶺地區發生了罕見的特大森林火災，史稱“大興安嶺5·6特大森林火災”（以下簡稱“火災”）。有關這場火災的全過程，國務院當年向全國人大委員會的匯報材料中這樣寫道：“火災來勢很猛，東、西兩線同時起火。在西部，5月6日起火，到7日晚刮起了八級以上大風，5個小時火頭推進100公里，鐵路、公路、河流，甚至500米寬的防火隔離帶都阻擋不住。一個晚上就燒毀了西林吉（又名漠河縣，政企合一）、圖強、阿木爾3個林業局所在地和7個林場、4.5個貯木場。當天夜間，東部塔河縣盤古林場的火勢也迅猛異常。到8日，西部漠河、東部塔河縣境內已分別形成面積為30萬和20萬公頃的大火海。此后，火勢繼續蔓延。經過25天的頑強撲打，于6月2日徹底撲滅。”火災損失———“令五萬同胞流離失所、193人葬身火海，5萬余軍民圍剿25個晝夜方才撲滅”。“大火燒過了100萬公頃土地、焚毀了85萬立方米木材”，是“建國以來毀林面積最大、傷亡人員最多、損失最為慘重”的一次。

那場大火給董智勇的沖擊至今非但沒有減退，反而越來越清晰。火災之后，董智勇坐在直升機上鳥瞰被燒過的森林林帶：整片松林是黑的，小河是黑的，路是黑的，裸露在地表的明棺和墓碑是黑的，那些低矮的小磚房也是黑的。在那一刻，他終于相信“人定勝天”不過是一句戲語、一句誑語……

大興安嶺火災的直接肇事者叫汪玉峰，是來自河北的一位農民。他到林場干活剛剛13天，在啟動割灌機時，不小心引燃了地上的汽油，于是割灌機也燃燒起來了。如果當時他脫下大衣一捂，火就可能被撲滅，可汪玉峰卻拖著機器跑了七八米，等他叫人來時，火勢已變成很難控制的樹冠火了。后來，汪玉峰被拘留時，竟還問：“我這個月的工資還開不開呢？”

本來這場特大森林火災已經滅了———1987年5月7日上午，經過眾人一整夜的撲打，位于大興安嶺的這場不太大的火，明火已經熄滅，卻沒有打凈殘火余火。類似這樣的火，每年都要發生很多起，人們幾乎已經司空見慣。縣城里的多數青壯年，都已經自發到西山上撲火去了。留在漠河縣里的婦女兒童，還會不時聚在一起向西山方向指指點點，把山火當成聊天解悶兒的談資。當時在森林防火方面，雖然各級政府也是十分重視，但資金投入還是遠遠不夠。這樣不但造成防火硬件設施不足，防火社會管理水平也相對低下。

然而，5月7日中午以后，風越來越大，火情越來越嚴峻，但很少有人會想到，山火會進縣城！這是漠河縣建鎮以來，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在八九級大風的呼嘯聲中，一大團一大團的火焰被高高拋向天空，飛越100多米寬的大林河，狠狠砸向對岸的樹林，原本出現在西山的山火就這樣點燃了漠河縣城！大火燒毀漠河縣城后，繼續狂吼著向東奔去……

本來林區防火為大，但大興安嶺林區是林業部的直屬企業，地方行政歸屬黑龍江省，而版圖又屬內蒙古自治區。這樣，一仆三主，大家都擁有，大家又都不肯投錢盡心盡力。結果天上是飛機，地上是裝甲車，實施人工降雨，開辟生土隔離帶，卻又亂成一團。

大興安嶺火燒5天未知情

董智勇，1952年畢業于東北農學院森林系，1956年加入中國共產黨，此前歷任林業部政策研究室科長、工程師，林業部森林保護局副局長，雁北行署副專員，林業部副部長、高級工程師。

1986年10月，林業部里分工，董智勇負責管防火、教育。大興安嶺起火時，他正在安徽和江西。在這之前，國務院副總理田紀云批示說南方森林砍伐比較嚴重，要董智勇去看看。到了安徽，董智勇發現情況確實比較嚴重，就又到江西看了幾個地方。在江西撫州的一天晚上看電視，他才知道大興安嶺起了大火，那時已是5月11日。火是5月6日起的，5月7日上報，董智勇問組里的同事，部里來電話了沒？都說沒有。

董智勇一聽急了，便馬上坐車到南昌找到江西省林業廳廳長李明志，一問，他也沒有接到林業部里關于大興安嶺火災的通報。

董智勇決定趕回北京，但當時南昌飛北京的飛機已經滿員。于是，他以江西省政府辦公廳的名義，動員旅客退票。

5月11日下午4時，董智勇回到北京，把行李一扔就回林業部問留守的一位負責人：“火災的消息為什么不告訴我？”“通知了，找不到你。”董智勇一聽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后來，董智勇聽部里匯報火災情況，一直到晚上10點，第二天早上飛哈爾濱，然后從哈爾濱坐直升機到災區去。到現場后，董智勇要求相關人員給他派輛車去火場，都不肯；打長途電話也不行，信息都被當地省委控制著。他們開會，董智勇也沒資格去聽。

于是，董智勇就向國務院副總理田紀云匯報這邊的情況。田紀云一聽，馬上任命董智勇為大興安嶺火災現場副總指揮。這樣一來，他才有資格參加火災會議。之前小興安嶺一個林區起火，董智勇指揮過撲救，比較有經驗。如果火災現場冒黑煙，意味著火燒得還旺；冒黃煙，是火快滅了但還有明火；冒白煙，就是基本上滅了。

火災發生后，林業部的徐有芳副部長第一個去了現場，后來和董智勇等人住一個房間。當時火場副總指揮有七八個人，徐有芳就對董智勇說，我們干脆到西線滿歸，成立一個分指揮部。當時分東線、西線滅火，西線是內蒙古的滿歸，是分指揮部；東線是加格達奇，是總指揮部。匯報給領導，上面也同意，董智勇就到西線去了。

董智勇到滿歸不久開了一個緊急會議，當時上面要求打防火隔離帶。董智勇一聽就說：“開玩笑，勞民傷財！”

當時火場中心以每小時50公里的速度推進，里面最高溫度有上千度，當年死的人基本上是燙死窒息死的，火并沒有燒到身上。許多人開始看到天邊發紅，同時感到空氣的炙熱，沒等掉頭跑多遠，便被火魔吞沒……再加上當時根本沒可能在那么短的時間里，在大森林里砍伐出4道長約200公里的隔離帶。當天，新華社系統的內參將這個情況反映上去，并說明了理由：一是大火燒了一把，這是天災；二是人為地再砍伐一頓，這是人禍；人力、物力都不夠，在大森林里開出一個隔離帶，一旦再起火，那隔離帶不就成了通風口了嗎？

第二天中午，北京方面就批示下來說，可以緩打。

5月12日，林業部撲火領導小組救災辦公室開始收集全國各地向大興安嶺災區人民捐獻的資金、物資，并立即送往災區。幾百名記者、作家云集大興安嶺，公開報道了這場突發大火，成為新中國新聞史上災害報道的一個經典案例。

火災問責連撤兩個部長

經過20余天奮戰，加上下了場雨，火終于撲滅了。之后，許多官員和普通人的命運發生了變化，隨后林業部總結經驗教訓，向國務院匯報。大興安嶺的火災總結材料出來后，董智勇看過，里面還有表揚他的內容，但后來給劃掉了。隨后，林業部部長楊鐘被撤職，董智勇被撤掉林業部副部長職務，大興安嶺行署專員邱興亞、書記李春賀等11名處級以上干部受到黨紀、政紀處分；此外，還有7人受到程度不等的刑事處罰。其中，莊學義是因“玩忽職守”而被判有期徒刑3年的原圖強林業局局長，他是“火災”判刑級別最高的官員，最為引人注目。

據董智勇回憶，大火時楊鐘部長有嚴重的糖尿病，在北京住院，住院是經過請假的。當時國際林業聯合會在北京召開，硬要楊鐘代表林業部去講話，他就去了，結束后又住進醫院。結果，有人把這事反映給國務院，說起火了楊鐘還住在醫院里不去撲火，開國際會議他倒出來了，證明他身體沒病嘛。

董智勇被撤職時，還有3個月就60歲了。當時干部退休，正部長65歲，副部長60歲。被撤職后，董智勇和老伴天天上街散步，逛了5個多月，中組部又讓他出來工作，因為董智勇是林業專家，讓他繼續擔任林業部科技委員會主任一職，并在1989年擔任林業協會的理事長。后來，董智勇擔任中國林業與環境促進會名譽會長，主編《中國森林》、《中國林業人名詞典》等。雖然早已退休，但董智勇身閑心不閑，依然奔走吶喊在林業系統。

（摘自《新快報》2005年5月18日，田炳信/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