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掉所有的喧嘩，從簡

木葉

1944年12月26日，話劇《玻璃動物園》在芝加哥市民劇院首演。1945年3月31日，田納西·威廉斯34歲生日后的第五天，《玻璃動物園》在百老匯Playhouse劇院演出。之后，該劇不斷復演并一再感動世界各地的觀眾。2016年1月，《玻璃動物園》登陸上海舞臺，為了更原汁原味地呈現這部經典之作，上海話劇藝術中心特意邀請了美國導演大衛·埃斯比約恩松（David Esbjornson）執導。演出后的第二天，筆者就迫不及待地相約導演來聊一聊他所詮釋的這一版《玻璃動物園》。

Q：威廉斯在劇本中提到，回憶中的場面是非現實主義的，作為導演如何呈現這回憶？

A：這是這部戲的風格，也是我嘗試去做的。我不認為回憶的劇就是遙遠年代的劇，威廉斯在講回憶劇的時候，他其實是在講他想創作的一種戲劇風格，其實在回憶中細節是不重要的，而且在回憶中可以挑那些你想回憶的東西，一些經過加工的畫面。所以，威廉斯說自己創作了一種風格，在回憶中把那些回憶的點連接起來組織成一部戲。

Q：您有刻意地將這部作品當代化嗎？

A：這是一部美國經典戲劇作品，我認為經典意味著具有全球的共同性，是超越時間的。如今的呈現，沒有改變故事，只是比1940那個時代排的《玻璃動物園》在呈現上要走得更加抽象。當時威廉斯的劇本中，有墻和門簾，現在都沒有了，餐盤上的食物也都沒有了，我只保留了最重要的部分，家具和防火墻。

Q：在美國，對經典劇目的再呈現是怎樣的態度？

A：我認為一個好的戲劇作品應當被尊重，當然對于怎樣去尊重劇本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想法，有些人會用一種顛覆性的方式去排，有時顛覆之后會發現劇本更清晰了，照亮了曾經沒有照亮的一些東西，但有時做得不好可能就會損毀了這個材料。這個劇中，我換了一些呈現的形式，比如說劇本中提到的蕾絲門簾和門的通道，包括很多音樂，我都做出了不同的選擇和判斷，但是我尊重威廉斯的精神。如果是莎士比亞的作品，我會做更多的顛覆，做一些新的詮釋。

Q：威廉斯在劇本中寫道：男客人是戲中最現實主義的角色，您是如何理解這個角色的？

A：其他角色都是充滿幻想的、回憶的、夢想著的，而這位紳士訪客就在那兒，就活在當下，他進來和這家人客套，與勞拉互動。但即使是他，也有做夢的瞬間，比如當他在講述想要獲得成功的幻想。所以，我認為他與其他角色是相似的，可能有一點不一樣，就是他并沒有沉溺于幻想，而其他角色恰恰都沉溺于他們的幻想之中。

Q：您認為威廉斯對這個現實的杰姆和沉浸于幻想的一家人的態度是如何？

A：勞拉總在擺弄她的玻璃動物園，湯姆一直夢想去世界的另一個地方，阿曼達想要回到她的少女時代。杰姆想的是更好地工作、提升自己、結婚，他更傳統，思想更有前瞻性。但，威廉斯仍然給了他一點幻想，當他在夢想著一個美國人的價值觀，就是變得更富有，所以我不認為他與其他人不同，但可能他想要的更實際。我還認為威廉斯想要觀眾明白可能杰姆的美國夢不是那么真實。我的觀點，這就是杰姆的幻想。就算杰姆按照他認為很實際的美國夢的路去走，也不一定成功。有些人，認為有這樣一種可能性去成功，因為這是可以實際抓到的東西，其實也有可能失敗。

Q：戲的最后，湯姆對勞拉說：熄滅你的蠟燭吧。您是如何詮釋這個結尾？

A：我想，威廉斯是要結束這出戲，就像蠟燭熄滅了，戲也結束了。并且，我認為其他人也會有同樣的問題：到底有什么確切的含義？我不認為我可以回答。我想，就像有人要結束什么、試著去忘記什么或者祈求。我想象這是一個生日蛋糕，這是對勞拉的一種祝福，一種希望。同時，意味著結束，這有著雙重意味，所以很難去解釋。是希望，也是死亡。真實生活中，威廉斯的姐姐進了瘋人院，摘除了一部分的腦葉，導致記憶的丟失。

Q：此次與上海團隊合作，有何感想？

A：就我個人而言，這是一個很大的挑戰。因為這次是用不同的語言來導，與不熟悉的中國演員合作。重點是要把這個劇蒸餾到它最基本的、最核心的狀態，這是一個挑戰。我認為，從簡是最難的，把所有喧嘩的都去掉。觀眾的眼睛是很尖的，他們一直很認真地在看戲，他們想要看到劇中細節的部分，而不是用燈光或其他東西將這些細節遮掩掉。而且戲要排到觀眾一直想要參與進來，這一切用從簡的方式去呈現是很難得的。這就是基本，是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