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輕易試探你們的情誼

安寧

小美跟阿藍并不是一個圈子里的。小美是事業單位的職員，有著一份穩定又聲名不錯的正式工作。而阿藍則是初中畢業后，便獨自闖蕩社會。她依靠自己的勤奮和手藝，從理發行業的學徒工干到雇員，再到開店當老板，其中經歷的辛酸，不是小美能夠體會到的。大約是阿藍的手藝不錯，再加上小美天生好奇，對跟自己行業相差很遠的美發行業懷有探知的興趣，所以兩個人初次交往便相聊甚歡。熱心腸的小美，不僅將自己的男友拉去做了阿藍的顧客，還積極介紹身邊的人過去理發。因為住處離得近，有時小美和男友路過阿藍的店時，還會進去坐坐，陪孤獨一人在省城闖蕩的阿藍聊聊天。有時，知道她閑著沒事，還會將一些書報給她拿過去消遣，如果買了零食，也一定不會忘了留一些給阿藍吃。哪天趕上阿藍不那么著急給顧客做頭發，他們還會拉她一起出去吃飯。

當然，阿藍也從未多收過他們的錢，小美做頭發，總是選最放心的發劑，價格也是最優惠的。在小美去別的店做一次頭發最少150元的時候，阿藍只收小美80元錢。而小美的頭發因為很難軟化，每次最少要做3個小時以上。所以，小美清楚阿藍幾乎從她這里掙不到錢，也就在別的方面作一些彌補。知道30多歲的阿藍始終找不到合適的愛人，小美和男友還積極地發動身邊的朋友給阿藍介紹男友，并利用他們與媒體的優勢，給阿藍做過一期報紙的軟廣告。阿藍的手藝不錯，掙錢也可以生意也不錯，但是因為交友不慎，接連認識了兩個男友，都是吃軟飯類型的，導致她辛苦攢下的錢，被其中一個騙走一半，又被另外一個車禍撞人敗光。小美為此還給阿藍好好上過情感課，讓她不要跟這樣的人交往，即便是一輩子不結婚，也不要與渣男相處。

阿藍與小美雖不是同事也不是閨蜜，但彼此間很容易敞開心扉。小美喜歡在有煩惱或者快樂的時候，去見見阿藍，跟她聊聊天，說說心事。而阿藍也愿意將自己私密的故事傾訴給善解人意的小美。所以，小美跟阿藍的關系，是最自由也最輕松的人際交往。唯一有利益的結合點，也因為阿藍在美發價格上的謙讓各生歡喜。如果小美沒有和男友搬家，阿藍也沒有遷移店鋪，或許像小美這樣不會輕易嘗試新店鋪的守舊者，會一直與阿藍輕松地相處下去。

小美的新家，在城市的最南邊，而阿藍的店鋪，則搬遷到了最北邊，這樣一來，小美就很少有時間再去找阿藍美發了。而之后的結婚生子，讓小美更是無暇關注阿藍的生活，以至于因為換號操作失誤，弄丟了阿藍的手機號碼，將同樣搬了店鋪的阿藍，丟在了蒼茫的人海中。假如不是小美無意中翻找資料的時候在一個舊的筆記本里發現了阿藍的手機號碼，抱著試試看的心態，撥通了阿藍即將更換的舊號，或許，兩個人真的就此在這個并不太大的城市里，丟失了彼此。

互相聯系上的第一件事，當然就是小美借去做頭發的機會，找阿藍敘舊。將近兩三年未見，小美的心里，其實還是將阿藍當做一個溫暖的朋友的，盡管她們各自有不同的交往圈子，但是她們彼此熟悉對方的秘密，且從不擔心會有認識的人偷聽去了這些秘密。電話里幾句簡單的聊天，小美得知阿藍即將結婚，當然不是嫁給曾經讓小美和男友千方百計阻止的騙錢渣男，這個消息讓小美覺得欣慰，好像阿藍終于脫離了她一度擔心的險境一樣。小美為此專門買了一套精美的瓷器，想著送給即將結婚的阿藍作為禮物。

不過掛電話前，小美還是習慣性地問了一句，現在做頭發多少錢了？阿藍笑著說，放心，肯定不會貴的。小美聽完有些愧疚，想哪一次阿藍多收過自己的錢呢，自己真是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小美費了好一番周折，才將坐落在老市場不起眼的角落里的美發店找到。見面的那一刻，小美忍不住擁抱了阿藍。兩個人唏噓感嘆了好一陣時光無情，才開始坐下來，邊做頭發，邊閑聊當下的生活。

無疑，這是一個很快樂的午后，兩個長久不見的女人，偎著燒得旺旺的爐子，說著家長里短的閑話。小美絲毫不覺得來阿藍這樣一個簡陋到連暖氣也沒有的理發店里會顯得掉價。相反，她覺得情誼讓小小的房間折射出橘黃色的美好的光澤。

阿藍沒有給小美報價，但小美還是細心地為阿藍考慮。她準備在付錢后再將禮物送給阿藍，她怕阿藍不好意思收費，那樣就有違她送禮物的初衷了。她還特意準備了300元錢，為了讓阿藍覺得溫暖，可以很“大方”地退給她100元，或者150元。小美，當然不會讓阿藍吃虧，無論如何，她都是要給阿藍留下200元的。小美想。

只是，一切都在阿藍笑著收下小美的300元錢，卻沒有找零的瞬間，發生了改變。盡管阿藍說，其實想給小美來回打車費的，畢竟來回打車也五六十元，但是小美一句“不用”，阿藍便再也沒有任何找錢的行動。甚至，在小美拿出了禮物之后，阿藍一邊開心地說著謝謝，一邊將錢順手塞進了抽屜，打開了禮物的盒子。小美的心，就這樣慢慢冷卻下來，知道在阿藍的心里，她已經不再是從前的朋友，而成為一個偶爾光臨、掙不到多少錢的陌生客。

小美進洗手間的時候，聽到阿藍含糊地隔門問了一句：我以前是不是收你100多塊？小美笑著在洗手間里回復：忘了，而且好幾年了不是？

是的，兩三年過去了。小美還是從前的小美，可是阿藍不再是從前的阿藍了。不管之前小美給過阿藍多少情感的投資，可是，那畢竟都已經過去了。舊的黃歷，再翻，又有什么用處呢？

小美回來后，難過了許久，并反復地對愛人說：“人怎么會這樣呢，利益面前，真的一點情誼也不講嗎？不過是100塊錢，就這么輕易地驗證出了情誼的保鮮期。”

后來愛人慢慢說了一句：“為什么要跟熟人扯利益的毛線呢？那些利益來往，只能越扯越亂，最后成為糟糕無用的一團毛球。不如就讓那些過去在角落里安靜待著，只想想這一下午，你得到了多少溫暖的回憶，這樣算一算，多花了100元，卻換回了很多美好的回憶，豈不是值得的嗎？”

小美沒有言語，只在心里點點頭，而后將那團過去的毛線，收好了，放進記憶的抽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