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王珮瑜“眾籌”到南京

高利平

2016年1月8日晚，一場真正由戲迷和觀眾“眾籌定制”的京劇演出——王珮瑜京劇清音會在南京完美上演。600多人的劇場座無虛席，除了南京本地之外，還有從北京、天津、廣州、上海、山西等地遠道而來的戲迷，甚至有一位南京姑娘專程從澳洲飛回家鄉(xiāng)觀看這場演出。王珮瑜演繹的“搜孤救孤”“捉放曹”“四郎探母”“珠簾寨”等余派老生經典唱段酣暢淋漓，余音繞梁。一個半小時的正式演出之后，在戲迷雷鳴般此起彼伏的掌聲下，王珮瑜又加唱多個曲目，讓大家過足戲癮。連一直給王珮瑜攝影的攝影師都說：“這樣的盛況以前只能在逸夫舞臺和民族宮看到，這次居然是南京！”

作為這場眾籌演出的主要發(fā)起人之一，我被問到最多的問題就是“為什么會想到用眾籌方式來做一場戲曲演出？” 其實這個答案很簡單，就是渴望在南京自家門口看到好戲和名角兒的初衷。從小學開始我就隨著母親走進劇場看戲，時光荏苒，我對戲曲的熱愛已保持了30年之久，是個年輕的“老戲迷”。然眾所周知，南京的戲曲演出市場遠不如上海、北京那么繁榮，上世紀90年代還經常有外地劇團肯光顧南京，到了2000年之后，滬浙一些知名劇團到了蘇錫常卻偏偏繞過南京，讓我很是苦惱。剛畢業(yè)那會兒，我也曾為了看好戲和名角兒而經常奔赴上海、浙江，但這種看戲方式的時間成本和經濟成本都很高，成家有了孩子之后就更是奢侈的做法了。只有想辦法把好戲和名角兒引進南京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直到2014年，我隨單位同事去浙江在線網站交流考察，浙江的編輯介紹了一個高峰論壇要求參與者必須由朋友圈好友為他眾籌購買門票的故事，打開了我的思路。再往后，戲迷聚會上戲友王靜提出了眾籌做一場演出的想法，與我心心念念的計劃不謀而合。那之后，王靜成了我的拍檔。

于是，在一遍又一遍的論證和與演員的溝通后，在去年10月22日，眾籌“王珮瑜京劇清音會·南京站”項目終于在眾籌網上線了。與那些借眾籌之名進行宣傳推廣賣票的項目不同，我們要做的是一場真正意義上的戲迷眾籌演出，是由消費者一方的觀眾發(fā)起的眾籌。除了無私支持外，共有五種募集額度，從100到800元不等。觀眾可以選擇額度付款，獲得相應的回報——包括清音會門票、王珮瑜簽名節(jié)目單、明信片、CD等。

眾籌看戲還有一大好處，就是可以培育戲曲市場，養(yǎng)成大家為藝術買單的習慣。這也是我們的初衷之一，但同時卻成了本次眾籌最大的困難所在。在南京，戲迷大多習慣拿贈票看白戲。雖然近年來昆劇和越劇觀眾已經漸漸習慣買票看戲，但京劇觀眾卻依然不愛掏錢看戲。一則是因為，戲曲演出歷來靠政府或者贊助托底，票基本上都是送的，有贈票對于買票觀眾來說很不公平。二則是因為，有些演出胡亂定價，動輒八百上千，但演出質量卻不能和票價匹配，觀眾買了票看了很爛的演出，之后自然不會再愿意花錢。因此，既要確保演出本身是高質量高水準的，又要把票價定在合理位置上，讓觀眾看戲之后感到物超所值，才會形成良性循環(huán)。

為了找到支持眾籌、愿意花錢買票看戲的觀眾，我們幾乎用遍了大眾小眾各種宣傳途徑，初期感覺就像大海撈針一樣，直到臨近演出，宣傳效果才顯現出來，最后還得到一家公司的團購支持，最終圓滿完成眾籌預定目標——短短50多天的時間里，從北京、上海、天津到廣州、浙江、江蘇等地，從小票友到大企業(yè)，300多位戲迷合力完成了一次眾籌，共籌集了資金85038元。項目剛上線就得到了媒體關注，南京近30家報紙、網站、電視、電臺，甚至是自媒體紛紛對此事進行了報道。更沒想到的是，這樣觀眾主導的演出還獲得政府的關注，被列入了江蘇省文化廳新年春節(jié)系列文化活動。我想，這場演出能夠如此火爆的原因，恐怕正是其最特別之處——眾籌。302名戲迷和一家企業(yè)掏出真金白銀參與眾籌，度身定做了這場屬于自己的演出。從創(chuàng)意到流程，可謂“全聽戲迷的”。不僅角兒由觀眾來選，就連角兒在演出當晚唱哪些段子，也全部由戲迷“點單”，投票選出。

“為什么選擇王珮瑜？”是另一個被問得很多的問題。能否運用現代媒介手段，吸引年輕觀眾關注傳統(tǒng)戲曲，走進劇場，是我們決定采用眾籌方式做一場京劇演出的另一個初衷。恰巧，王珮瑜就是這樣一個可以吸引年輕觀眾的角兒。她號稱京劇界的潮人，是一位“用最時尚的方式演繹最傳統(tǒng)藝術”的女老生，在她的粉絲中，年輕戲迷占了大半，許多年輕粉絲因為愛上王珮瑜而愛上京劇。而王珮瑜對于我們這群戲迷膽大而又冒失的邀約表示出包容和信任，為了幫助我們宣傳眾籌，她不但于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南京講了兩場“瑜樂京劇課”，瞬間讓許多年輕聽眾“路人轉粉”，加入了我們的眾籌隊伍。她還親自拿出1000元參與眾籌，帶動了身邊一批追隨者。被我們的熱情所打動，她說“熱情驅動的事情都是好事”。我們被她的信任和支持所鼓舞，克服重重困難，堅持走到了最后。事后證明，參與眾籌的觀眾中，年輕人占了絕大多數，他們有的是鐵桿瑜迷，有的則是知道王珮瑜但從未看過她現場演出的觀眾，借此機會來一睹瑜的風采。甚至還有浙江和云南的朋友在看到我們的眾籌活動后，也想在當地發(fā)起類似的活動。

眾籌看戲讓觀眾跳過演出公司直接和劇團甚至演員個人接觸，既省去了中間環(huán)節(jié)的利潤，還可以“私人定制”自己喜愛的藝術產品，真正享受到物美價廉、物超所值的實惠。南京大學文學院戲劇影視藝術系講師陳恬說，戲迷是一種特殊的群體，相對小眾，卻又有極大的群落性，特別適合眾籌這樣的演出組織形式，藝術是在觀眾接受中完成的。眾籌正是將觀眾放在了可以與演員直接溝通的位置上。在眾籌演出中，所有的觀眾都是忠實的粉絲、最鐵桿的擁躉者，角兒的每一點精彩的發(fā)揮都將獲得熱烈的回應，這樣的感覺絕對是普通演出所感受不到的。對此，王珮瑜自己也有同感。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次眾籌演出的成功，是戲迷和名角兒共同努力、合作的結果。首次眾籌演出的成功，讓所有參與者都非常有成就感。現在眾籌看戲QQ群和微信群里的戲迷們，正在熱火朝天地討論著下一個要請誰來南京演出呢。眾籌看戲，把現代互聯(lián)網的手段與傳統(tǒng)戲曲進行了有效的嫁接，或許真的可以為消沉多時的戲曲市場再度煥發(fā)青春而破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