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瑤


在美國弗羅里達州的格里芬湖,生活著許多美國短吻鱷(密河鱷)。這些短吻鱷和中國的揚子鱷是近親,體型比揚子鱷要大一些,一般體長為1.8~2.7米,有些巨型個體的體重最大超過1噸。短吻鱷的遠祖最早可以追溯到距今兩億年前的三疊紀,曾經和恐龍一起生活在地球上。
格里芬湖豐富多樣的物種類型為短吻鱷提供了充足的食物,湖邊分布著潮濕松軟的淤泥,十分適合短吻鱷挖掘洞穴躲避冬季的嚴寒。到了繁殖季節,短吻鱷會把自己的卵用淤泥和植物掩埋起來,這樣不僅保證了鱷魚卵在潮濕溫暖的環境中順利孵化,還能有效防止外界因素對鱷魚卵的破壞。在這里除了人類以外,沒有天敵可以威脅到短吻鱷的生存。可以說,格里芬湖是短吻鱷的“天堂”。
可惜好景不長,在1997年的時候,人們發現格里芬湖的短吻鱷出現了大量的非正常死亡現象。這很奇怪,因為短吻鱷作為稱霸格里芬湖的“霸主”,幾乎沒有野生動物能夠傷害它們,如果是人為捕獵造成的話,偷獵者也不會留下數量如此多的尸體不顧。有研究人員猜測,可能是格里芬湖的生態環境變化(物種入侵、水質改變、湖泊面積減小等)導致了這種結果,但短吻鱷作為進化了兩億年之久的遠古猛獸,它們的身體結構和免疫功能都十分完善,完全適應格里芬湖的自然環境。再說,既然那場讓恐龍都全軍覆沒的史前浩劫都奈何不了短吻鱷,區區的環境改變又怎么會造成如此多的短吻鱷死亡呢?
科學家們對短吻鱷的尸體做了細致的檢查鑒定,結果十分驚人:這些短吻鱷死于溺水!鱷魚是兩棲動物,一般來說成年鱷魚在水里的時間比在陸地上長得多,它們個個都是游泳和潛水的一把好手,怎么會被淹死呢?進一步的觀察研究發現,那些活下來的短吻鱷全都毫無生氣,經常整天匍匐在岸上一動不動,甚至不去捕食。而在水里的短吻鱷也仿佛失去了游泳的力氣,不能再像從前那樣在水中嬉戲捕獵,而是活活淹死自己。科學家把這些表現出四肢無力、精神不振的患病短吻鱷稱為“僵尸鱷”。
為了找出“僵尸鱷”的因,科學家們對短吻鱷尸體的各個部位都做了詳細的化驗分析,最終他們發現,患病的“僵尸鱷”大腦中的神經元有一定程度的受損。神經元是大腦接收外部信息和向身體各部位傳達命令的“郵差”,如果這部分出了問題,大腦就無法及時接收、處理外界的信息并指揮軀體作出有效的反應,這就是“僵尸鱷”四肢無力、萎靡不振的真正原因所在。
盡管找到了這一個線索,真正的“幕后兇手”——導致“僵尸鱷”大腦神經元受損的“元兇”的身份仍然撲朔迷離。這時,科學家開始把注意力從短吻鱷本身轉向了外部環境。多年以來,人們在格里芬湖四周大興土木,建造“淤泥農場”,大量的生產生活廢料被傾入湖中,導致了格里芬湖湖水的富營養化。2007年,中國的太湖暴發了藍藻污染事件,究其原因,正是無節制的污水排放引起的湖水水質富營養化。然而早在十多年前,格里芬湖就已經遇到了這一問題——藍藻在富營養的水環境中瘋狂而無節制地生長,湖泊環境迅速惡化。科學家們發現,這種藍藻死亡后會釋放出一種神經毒素,這一發現一度讓研究人員以為找到了“僵尸鱷”死亡的罪魁禍首。遺憾的是,接下來的研究表明,這種神經毒素并不會對短吻鱷強大的免疫系統造成威脅,它并不是導致短吻鱷大腦神經元受損的真正“兇手”。
到這里,研究好像進入了一個死胡同——在短吻鱷的尸體上,除了神經元損傷以外,其它一切正常,而在外部環境中,除了神經毒素這一變量的存在,其它因素也都與從前一樣,但這兩個因素之間卻各自獨立,不成因果。事關數百條珍稀短吻鱷生死存亡的調查研究也因此處于停滯狀態,研究人員一籌莫展,而格里芬湖中的短吻鱷仍然在痛苦地死亡,人們焦急地等待著轉機的出現。
一次偶然的機會,這個項目的研究者們認識了一位在北美五大湖地區研究鮭魚非正常死亡現象的科學家,這個科學家所遇到的鮭魚死亡現象和格里芬湖“僵尸鱷”十分相似,他的經歷和辦法給了研究人員很大的啟示——在研究遲遲沒有進展的情況下,這個科學家突發奇想:鮭魚的死亡會不會不是因為外部環境中多了某種“毒物”,而是因為自身缺乏了某種必須的物質呢?懷著這樣的想法,他迅速進行了一系列試驗。這位科學家把患病的鮭魚放在水箱中,不斷地往其中添加各類物質,觀察鮭魚的反應。終于,在往水中添加了一種叫做硫胺素的物質后,鮭魚奇跡般地在很短的時間內恢復了活力。硫胺素也叫作維生素B1,是保證生物神經系統正常運轉的重要營養物質。得知這一情況后,預感自己已經找到答案的研究人員對短吻鱷的尸體做了更為細致深入的檢查,結果也在意料之中——硫胺素缺乏。
那么,是什么原因引起短吻鱷缺乏硫胺素的呢?這個問題很快被研究人員乘勝追擊,一鼓作氣解決了。原來,問題的根源還是出在藍藻身上——藍藻的爆發式擴張為一種叫做美洲真鰷(i1)的魚提供了豐富的食物,所以美洲真鰷也開始大量地繁殖增長,逐漸把其他魚類的生存空間侵占殆盡,于是短吻鱷不得不被動地以美洲真鰷為主要的食物。美洲真鰷的體內含有一種叫硫胺素酶的物質,它會分解硫胺素。短吻鱷過去也會吃美洲真鰷,但食用的量只占它總飯量的很小一部分,而且其他的食物也能為短吻鱷補充硫胺素,所以沒有什么問題。但如今,美洲真鰷充斥著格里芬湖的每個角落,短吻鱷為了不餓死只能超量攝入硫胺素酶,導致自身硫胺素缺乏,成為痛苦的“僵尸鱷”。
歷時六年的調查研究終于結束了,科學家找到了“僵尸鱷”事件的“兇手”。究竟是誰呢?藍藻?美洲真鰷?還是硫胺素酶?都不是——別忘了,在此之前,短吻鱷、藍藻和美洲真鰷已經在格里芬湖共同生活了成千上萬年,相安無事。是我們人類無節制的生產活動破壞了湖泊的生態平衡,最終導致經歷了兩億年風風雨雨的短吻鱷一度面臨滅絕的危險。我們的環境是敏感而脆弱的,如果人類繼續不加限制地濫用自然資源,破壞生態環境,誰又將是下一個“僵尸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