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我有兩個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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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A是一名六年級的男生，13歲。他性格內向，平時沉默寡言，學習成績中下水平。家里經濟條件一般，父母都是普通的工人。小A與姐姐相差6歲，平時少有溝通，與母親之間的關系比較僵，相對而言，小A與父親的關系較好。

最近，生活突然和小A開了一個大玩笑。約一個月前，母親帶著小A在一個陌生叔叔的陪同下去做親子鑒定，結果很殘酷，小A不是現在的父親生的，而是那個叔叔的。至此之后，小A非常痛苦：人家都只有一個爸爸，我現在怎么有兩個爸爸了。小A說自己近期一直反反復復失眠做噩夢，常害怕親生的爸爸會來把他帶走。他的精神狀態也非常糟糕，面色蒼白，雙眼紅腫、頭發零亂。

三周前，小A開始不愿意來上學，在家里反鎖房門，任憑父親怎么敲門、砸門，以及老師苦口婆心地勸說，小A都不肯開門。憤怒無奈之下，小A的父親打碎了窗才好不容易爬了進去，發現小A緊裹了被子躲在衣櫥里瑟瑟發抖。后來經老師的好一番勸說，小A才跟老師一塊來到學校。

復學一周內，小A在學校表現尚可，能主動地與老師打招呼，也能與同學們一如既往地相處，沒有出現異常行為。正當老師們剛松一口氣的時候，一周后的一天，小A的父親送他到學校后，小A在班級走廊上與父親起了爭執，挨了父親的打，還趁父親離開后，到傳達室騙保安說要外出買筆，溜出校門不返。班主任發現小A沒有在班級，第一時間與家長取得聯系，學校發動老師與家長一起到處尋找，還到派出所調取了監控，后來小A被其奶奶找到并帶回了家。返校后，班主任與小A深入談心，據他描述，這次逃學原因是那天早晨時，母親突然過來要求小A改名，隨那位陌生叔叔的姓，令他的心情非常糟糕，也無心讀書了，于是選擇了逃學。

2

毋庸置疑，憑空多出來一個爸爸， 家庭關系短期內突然之間發生重大的變化，讓小A幼小的心靈難以承受，出現心理問題，繼而用逃學來逃避，是可以理解的。而且在母親以死相逼他去改隨親生父親的姓，小A心中的痛又不能對他關愛有加的父親說，內心沖突更加強烈。通過對小A做房樹人投射測試，發現他自我意識、自我評價都很低，內心也很壓抑。

為了幫助小A處理心理問題，我采取了空椅子技術，讓來訪者完成與“堅強的我”和“懦弱的我”對話，極大限度地宣泄他的情緒，達成改變沒有信任的人可傾訴的目的。在輔導過程中結合運用合理情緒療法、人本主義療法等對來訪者進行輔導。

第一次咨詢：調整認知，幫助接受現實。

小A準時來到辦公室，我請他坐下并簡單介紹了心理咨詢的保密原則。小A對我很信任，把“兩個爸爸”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我。了解了情況后，我決定有必要先讓他接受現實、接受生活的不確定性，改變其糟糕至極的想法。

我：碰到你這樣的事情，任何一個人都會難受，都會覺得無法面對，更何況你才是一個13歲的孩子。你所說的都是事實嗎？

小A哭泣著說：是。

我：既然是已經發生的事實，你能夠不讓它發生嗎？

小A：不能。我從出生就這樣了。

我：那你怎么辦呢？

小A沉默了好久說：我還小，沒有這個能力去解決它，只能不去管它，讓大人去處理這件事。

我（發現孩子的臉色差）：你最近睡眠怎么樣？

小A：常常睡不著，腦子里想的都是這件事。

我：這樣對自己有幫助嗎？

小A：沒有，不想都不行。

我：你有沒有嘗試過控制自己不要去想它。

小A：有，但控制不住。

我：想想還有什么好辦法？

小A思考了一會兒：想一些開心的事？

我：比如說呢？

小A：運動會得了第一名。

我：還可以怎么樣？

小A：做一些自己喜歡做的事。比如看會兒電視，看一些書。

我：嗯，尤其是一些勵志方面的書，對你幫助會更大。剛才你說的方法都很好，當那種焦慮的情緒上來時你可以試試，會有幫助的。

......

我：你有兩個爸爸，所以覺得很糟糕，是嗎？

小A：是的。

我：那你認為比這更糟糕的事情還會有哪些？

小A陷入了沉思。

我：我們學校前幾年曾經有一個非常優秀的女生，在校時突然接到了她父親發生車禍被撞身亡的消息，一下子失去了生命中至親至愛的親人，這樣的事是不是更糟糕至極？當然會非常悲痛，但她還是挺過來了，事情過后，她回來堅持上學。老師們去關心她，安慰她。她說：人有旦夕禍福，生活中會有很多的不確定性。老師們都稱贊她經歷了這件事后，長大了許多。

小A：老師，我有些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不是最不幸的，我要像那個女同學一樣堅強。

我贊許地點了下頭：小小男子漢，老師相信你一定能做到堅強、勇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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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咨詢：運用空椅子技術，讓自我變得更強大。

經過前次的心理咨詢后，小A不再逃學，堅持上學，期間表現正常，逐步走上了原來的學習軌道。因涉及家庭隱私，況且據小A說父親還不知內幕的情況下，難于對孩子的家庭支持系統進行有效的干預與指導。所以，我決定依據求助者中心療法的人性觀：人有自我實現的傾向，采用空椅子技術，幫助孩子的內心變得更強大。

我：對于那次逃學，你有什么想跟我說的嗎？

小A：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覺得迷迷糊糊的就跑出去了。

我：噢？迷迷糊糊的。發生了什么事情讓你迷迷糊糊的？

小A：早晨本來與爸爸說好他送我的，但媽媽突然跑過來，跟我說要讓我改名字，讓我的心情一下子糟透了，就不想來上學了。

我：后來呢？

小A：爸爸一定要我來上學，我不愿意，被他打了后就跑出去了。

我：你跑出去之后，你家里人和老師都非常著急、揪心，找遍了附近的角角落落，甚至還到派出所去查了監控。對此，你有什么想說的嗎？

小A：想到他們辛辛苦苦到處找我，關心我，我也覺得對不起他們，但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我：讓我猜一猜 ，你當時內心是不是有兩種聲音，一種聲音告訴你不要去上學了，一種聲音告訴你學一定要上的？

小A：是的，我當時也掙扎了一會兒的。

我：每個人的心中都常駐著兩個人，一個是天使，一個是魔鬼，當魔鬼戰勝天使時，人就是懦弱的，當天使戰勝魔鬼時，人就是堅強的。你想怎么做？

小A：我要堅強。

我：那好，我們今天就把天使與魔鬼都請出來，當場做個演示。現在請你站起來面對椅子，空椅子上坐著原來懦弱的你，而站著那個是現在堅強的你。作為堅強的你，想對懦弱的你說什么？

堅強的小A：小A，你一定要堅強、勇敢，不能再讓爸爸、爺爺、奶奶和老師們擔心了，你這樣做他們會很傷心的。好好讀書，長大才能報答他們，你能做到嗎？

我：請你坐回去，然后回答堅強的自己。

懦弱的小A：我會的，請你相信我，我一定做一個堅強的人。

我：請你站起來做回堅強的你，還有什么要跟懦弱的你說什么嗎？

堅強的小A：爺爺、奶奶是最愛你的，你要堅強一些，要讓爺爺、奶奶過上好生活。

我示意他坐到椅子上。

懦弱的小A：我再不逃學了，認真讀書，做一個有出息、有用的人，讓爺爺他們過上幸福的生活。

我：老師聽得出，爺爺、奶奶很疼愛你，是吧？

小A：是的。

我：假如現在椅子上坐著你的爺爺，你想對他說什么？

小A：爺爺，我再也不逃學了，你放心吧！

我：你能承諾嗎？

小A：我發誓我再也不逃學了，我一定要做一個堅強的男子漢！

4

小A的問題最棘手的地方在于因涉及家庭隱私，咨詢師不能去求證，所以也就不能得到家庭支持系統的有效幫助。故咨詢師只能從小A自身入手，通過改變小A的認知，來讓他接受已經發生的事實，認識人的一生中有很多的不確定性，是個體無法預料到的。當這些不確定性事件來臨時，無論暴風雨多么猛烈，堅強就能戰勝一切，堅強就能勇敢面對，堅強就能讓自己更好地成長。

咨詢效果是明顯的，第一次咨詢后孩子堅持上學了整整一周，而且在學校里表現自然，該玩玩，該學學，正逐步步入正常軌道，如果不是母親突然要他改名字，孩子可能就不會有反復。第二次咨詢后，據班主任介紹，孩子回教室時步子輕松很多，也有了笑容，讀書的狀態又恢復到了從前。

據我從側面了解的情況，小A的家庭猶如一個不公開的秘密，村上的人其實都知道，也可能因為小A是男孩，所以他父親就把苦水埋在自己肚子里了。但是，這層窗戶紙猶如一塊遮羞布，家里人不捅破，老師也就很難對小A進行更好的家庭治療和指導。

所以，我現在依然擔心的是，一旦小A的家庭秘密某天突然被揭開，很多的未知數可能會導致孩子再次掉入心理的泥沼。因次，做為一個學校里的心理咨詢師，與社會上的咨詢師有一個區別就在于必要時要及時主動地介入，還要讓孩子知道什么時候、什么情況下可以尋求社會支持系統的幫助。

浙江省桐鄉市崇福鎮芝村中心小學 張韶民 郵政編碼：3145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