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普者黑（組詩）

■趙麗蘭

在普者黑（組詩）

■趙麗蘭

舍得草場

沒有人的時候，莊稼和草，是自由的

在舍得草場，我想成為一只羊

山坡上，沒有山神廟，神，無處不在

烏鴉，黑得一聲不吭

我想告訴那些急急的車子，要慢一點，

再慢一點

我的小羊羔，剛剛學會吃草

它低頭啃草的樣子，那么慢，那么慢

它每啃一嘴，速度，就慢下來一點

天鵝湖

在天鵝湖，停留了幾分鐘。我一下子

愛上了一只黑色的，它停在空中

此時，大多的天鵝，在水中。它們愛上了

人間的煙火，或者，水中的魚

從前，可以在水中，看到魚。

如今，它們混跡于

人間煙火中。某一天，水涸，魚出

天鵝或者魚，繼續在，人間游蕩

我也一樣，急急的，想要得到些

什么

抹黑臉

這之前，我涂了唇彩、脂粉、腮紅。

我還刷長了眼眨毛。

人群中，有人，比別人，

多看了我一眼

撩撥這個詞，某一年夏天，已經用過一次

這一次，我顧左右而言他

告訴我命犯桃花的人，說，他會做一個，

很好的旁觀者。

為了不讓他在人群中，一眼認出我。

為了不讓別人

將我抹黑。在抹黑別人之前，我首先

抹黑了自己

當所有的宿命，都被一個人，一一戳穿。

錯過，就成了安排。

我走了，他來。我回來，他已經離開

這又有什么呢。我會黑著臉，讓他

再戳穿一次

玫瑰園

一路上，他們都在說蕩漾。連一個

十二歲的小姑娘，似乎也明白了些什么

在玫瑰園，我只想，將隱身術

練得，再老道一點

那些玫瑰，把美，給了白霜。把丑，給了甘露

它的身份，具有可隨時逆轉的兩面性

一會是花，一會是刺

潑水者

如果有人渾身干燥，請別用水，招惹她

她泛舟，聽風，輕描淡寫，干凈孤傲，不問世事

她一直想去一個地方，那里應該

荒無人跡。轉過身來，她看到的，只有

她自己

逆流而上，沒有人，可以喊回她。

她像荒丘上的石頭一樣，任由風吹。

她不需要更多的水，洗掉

那些黑。以及做一個，假的好人，不如做一個

真的壞人。誰能像《皇帝的新裝》里的那個孩子，

說出事物本身的樣子。

她就讓他，往她身上

潑水

賣黃瓜的小男孩

他坐在半山坡上，就著一盆炭火

賣燒包谷、燒豆腐、燒洋芋，還有生黃瓜

他比我上初中的兒子，大那么一小點。

笑起來的時候

羞澀，膽怯，暗含一點點，說不清的

什么

山外的街市，有更多的買賣。

賣糧食、賣田地、賣墳場

賣酒肆、賣血、賣人、賣良心。啃黃瓜的時候

想到了瓜藤上的黃瓜花。黃色，小朵，

沾一層薄薄的花粉

花瓣上，幾顆露珠，有小小的驕傲

約等于，一些說不清的

什么

問路

問路，男人聽不懂普通話，說一口鄉音，答非所問

他褲腳上的泥巴還是新鮮的。谷子田里，

有一兩聲蛙鳴

這個早晨，在丘北縣舍得鄉，我假裝，

分不清韭菜和麥子

假裝，高速公路是人世間最稀奇的路。

假裝，彎腰在谷棵里

拔稗子的女人，我從來沒喊過她一聲媽媽。

假裝開手扶拖拉機的男人，是鄰家的大爹

多么虛榮啊，這假裝。關于鄉音，有人告訴我

她是最高貴的母語。我一次次，放縱內心的虛榮

不肯承認，我的鄉親們，散落在，陽宗鎮的

谷子田里，正用鄉音，喚我的乳名

喊我回家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