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海龍 殷昭清 楊婧
[摘要]本文基于生態學中的種間關系理論,用“偏害共生”觀點來解釋文化創意產業鏈中創作個體之間以及文化產品之間所存在的競爭關系和沖突,并以北京“798”藝術區為例,通過相關數據分析了一些藝術創作工作者遷出798藝術區的原因,最后說明這種“偏害作用”并不是不可避免的。而創意個體或創意作品要想獲得成功,必須尋找合適的“創意生態環境”。
[關鍵詞]種間關系 偏害作用 創意產業
[基金項目]本文系2012年北京市哲學社會科學規劃項目“‘文化治理與北京文化產業園區的‘創意軟環境構建”(項目編號:12WYC027)階段性研究成果
“生態學”一詞是德國生物學家E.H.Haeckel于1866年首次提出,他認為“生態學是研究生物有機體與其周圍環境之間相互關系的科學”,強調有機體與非生物環境之間以及有機體之間的相互關系。1935年,英國生態學家A.G.Tansley更是把“系統論”引入了生態學,提出了“生態系統”的概念。1977年,美國生態學家E.P.Odum進一步地把生態學與人類社會緊密地聯系在一起[1]。隨著時代的發展,生態學的外延不斷擴大,出現了人類生態學、文化生態學、城市生態學、農業生態學等交叉學科。“文化生態學”這一概念最早是由美國人類學者J.H.Steward提出,他認為,“文化生態學”是用來研究“特定的生態環境與文化之間相互關系”的學科[2]。
“文化生態學”理論的關注點和研究目的在于比較“文化”與“環境”的相互適應關系,單就文化產業來看,應該有一個更中觀或者更微觀的概念,如“文化產業生態學”或“文化企業生態學”的引入。“生態”這個詞在生物學中代表了一個龐大的生物環境系統,在文化產業“生態”中,“生態”是包含人、企業、政策、環境在內的一個大整體,這種“生態”的核心是創意和管理。生物之間競爭的目的是生存和發展,文化企業之間競爭的目的不只是生存,還必須創造出更大的文化價值。
一、生態學視域下的文化創意產業
傳統生態學觀點認為,生態學系統由非生物成分(abiotic components)和生物成分(biotic components)兩部分構成。其中,非生物成分包括無機物、有機物和氣候狀況,生物成分包括生產者(producers,主要是綠色植物)、消費者(consumers,主要為動物)以及分解者(decomposers,指細菌、真菌、原生動物等腐養者和滲養者)。非生物成分和生物成分共同組成生態系統:自然環境產生能量(如太陽),生產者接受能量并制造有機物,消費者消耗有機物,分解者接受生產者和消費者的代謝產物或反饋,將有機物分解還原為無機物,并送回到環境的營養庫中。
以生態系統構成為基礎,結合文化創意產業特點,構建文化創意產業鏈模型,如圖一所示。
“創意階層”是創意思想及靈感的主要來源,是整個文化創意產業鏈的源動力所在,故類似于自然生態中提供能量的非生物成分,“創意企業”將創意靈感的主要來源,是整個文化創意產業鏈的源動力所在,故類似于自然生態中提供提供能量的非生物成分,“創意企業”將創意靈感轉化為具體的創意產品或服務,類似于生產者植物,“消費者”最終購買消費創意產品或服務,類似于消費者動物,由于創意產品或服務所具有的觀念價值特性,價值確定受到專業評論的巨大影響,故媒體往往會對創意企業生產的產品進行評價,對消費者滿足個性化需求后產生的意見感受做出反饋,并從中提取出有價值的創意導向性信息,這類似于生態系統中的微生物等對代謝產物的分解,故“媒體”可以看作分解者。有價值的“文化創意導向信息”成為環境的一部分,并形成創意的營養庫,成為創意階層和創意企業再次汲取靈感的源泉,另外,考慮社會經濟流通關系的復雜性,在生產者與消費者之間實際上往往還存在一些營銷中介組織,故在生態系統基礎上增加了一個中轉環節“營銷中介”。總之,類似于自然生態系統的循環關系,創意階層、創意企業、消費者、媒體以及營銷中介相互銜接構成文化創意產業鏈。
產業系統與生態系統均是由眾多的個體和周圍環境共同組成的復雜行為系統,產業組織是產業內企業間關系構成的統稱,產業組織內部的競爭合作關系,與生態系統內部各種群之間的競爭、捕食、共生等關系具有類比性,并且類似生態系統的協同進化成長一樣,產業組織也具有自組織、自優化的動態進化特性。此外,文化創意產業不僅具有一般產業的生態系統類似性,而且由于其價值源泉來自于大量無形的靈感、想法以及創造性精神產品,并通過滿足消費者的心理體驗或情感訴訟來實現經濟價值,或通過與傳統生產者的結合來取得高額的價值增值。這種價值創造行為本身便具有抽象性、復雜性等不同于傳統產業的特殊性,因此以生態學視角研究文化創意產業可以更好的將這類抽象的價值創造源泉具象化。
二、種間關系與偏害效應
種間關系是指不同物種種群之間的相互作用所形成的關系,兩個種群的相互關系可以是間接的,也可以是直接的;這種影響可能是有害的,也可能是有利的。從表1可以看出,種間關系主要有正向作用、反向作用和中性作用三種。由于中性作用表示物種雙方互相沒有影響,可以看做兩個文化企業間完全沒有關系發生,所以不具有研究意義。生物學中的“共生”關系可以看作創意企業、消費者、媒體中介間的“合作”關系,這種合作大部分可以達到“雙贏”的結果。但也有例外,如熱帶雨林中喬木上附生的蘭科植物,依靠喬木支撐自己,獲取陽光和水分維持生長,而喬木本身既不獲利,也不受害,這就是共生中的偏利作用發生。捕食往往是強大的一方吃掉弱小的一方,在市場競爭中,即大的文化創意企業通過兼并、合并小的創意團體來壯大自己。這里的“競爭關系”顯示物種1和物種2都會收到損害,說明物種1和物種2是食物鏈中的直接競爭關系,存在棲息地或食物上的直接沖突。就如企業之間的“紅海戰略”和大打“價格戰”,勢必會兩敗俱傷,文化創意企業則很少打“價格戰”,但兩部內容題材相同、觀眾定位相似、同期上映的電影,票房都會受到一定影響,低于預期收入,因為它們之間構成了直接競爭。
在表1中[3],并沒有給出競爭、偏害共生以及中性作用的對應假設關系,尤其是在文化創意產業中,合作共存往往是主流。生態學中所講的偏害作用是指兩個物種在一起時,由于一個物種的存在,可以對另一個物種起抑制作用,而自身卻無影響[4]。那么文化創意產業中存在這樣的偏害作用嗎?這樣的偏害作用有沒有可能規避呢?
三、創意產業的偏害共生——以“798”為例
胡桃樹能夠分泌一種叫做胡桃醌的物質,這種物質對胡桃樹本身并沒有傷害,但是卻能抑制其他生物的生長,因此,在胡桃樹的表層中是沒有其他生物的。除了認識這種現象叫做偏害作用外,再進一步思考,胡桃樹的這種異種抑制作用究竟是出于本能的排斥其他生物還是有意識地自我保護呢?當胡桃樹周圍土層沒有其他生物時,胡桃樹其實是獲得了更好的生長空間,并不是完全自身不受影響。反之,偏害共生也不是百害而無一利。醫學中抗生素的發明,就是利用了微生物能產生一種化學物質來抑制另一種生物的原理從青霉菌中發現了青霉素,這種發現對人類健康起到了重要促進作用。
“798”這塊北京地標自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經歷了衰落—繁榮—衰落的過程,第一次是作為工廠的衰落,進而吸引了大量藝術家的入住;第二次是作為藝術的衰落,商業和游客來了,藝術家卻走了。藝術和商業能否兼容一直是困擾文化創意產業園區發展的頭號問題,大如“798”這樣著名的藝術區也難逃被商業化吞噬的命運。遲海鵬在《藝術區現狀研究——以“798”為例》[5]一文中對“798”藝術區近十年來各區域構成和個體藝術家的數量變化做了可靠的數據調查,從文中可知,2013年“798”藝術區的入駐機構總數是576家,但是藝術家工作室只占4%,約23家個體工作室,而商鋪和餐飲卻占比32%,大約184家,嚴重擠占了藝術家生存的空間(圖2)。
用生態學的偏害理論來分析,在“798”藝術區內,由于商鋪和餐飲的入駐,抬高了這里的平均房租,對那些收入較低的藝術創作者來說,他們無力承擔昂貴的房租,因此才導致大量原創作者遷出“798”、尋找更廉價的藝術創作場所。“798”藝術區的聞名和藝術家們是分不開的,最初靠著改造后的廉價廠房和開放的藝術創作環境吸引了大量的藝術原創工作者,出名后的“798”同時釋放了巨大的商機,大量的商鋪和餐飲企業間接地對這里的藝術創作者造成了損害,而自身卻沒有什么影響。如今,“798”藝術區更像是旅游景點,失去了“藝術圣地”的風貌,也從側面反映了藝術和商業的不兼容以及商業化對藝術創作的傷害。
從表2可以看出,2003年—2007年,798藝術家工作室的數量逐年增長,說明798對藝術家的吸引力是比較大的,但是自2007年以后,工作室的數量逐年下降,雖然房租上漲和商家入駐798是藝術家撤離的直接原因,但這并不是“798”藝術衰落的主要原因。阮曉東認為,是“產業園的藝術經營和管理”出現了問題,“目標市場的缺失和偏離”造成了“798”從“藝術集聚區”變成“商業旅游區”[6]。正如紐約蘇荷區的發展經歷了居住區、工業區、藝術區到商業區四個階段,現實中的文化藝術區往往憑借藝術家的創作活力煥發生機,卻不得不向商業和金錢低頭,最后淪為經濟利益的附庸品。
四、打造捕食關系的創意階層——規避“偏害”反作用
生態學中的“捕食”通常指一種動物(稱捕食者)以另一種動物(稱獵物)為食的現象。廣義捕食則包括動物以植物為食的現象(植食)以及捕蠅草、豬籠草等少數植物捕捉昆蟲將其消化以吸取含氮物質的情況。捕食專指種間交互作用,同種動物間相食另稱同種相殘。在植物現象中,動物可僅食植物的非致命部分,食后植物仍存活。但動物食動物時通常必置獵物于死地,這也是捕食與寄生現象的重要區別,因為寄生物通常不傷害寄主的生命。捕食是動物取食行為的一種。捕食的成功依賴于捕食者的特化結構,如尖銳的口器、雄壯的體格及迅速的奔跑能力,這是長期生態適應的結果。
藝術區會凋零,但藝術不會凋零。對于文化產業來說,創意階層和創意企業的互動關系屬于捕食關系,即創意階層作為食餌為捕食者創意企業提供創意資源。創意階層的創意行為在沒有大規模生產成為產業行為之前就一直存在,所以創意階層作為食餌可以獨立存在,并且由于創意企業的獲取行為,創意階層的產出處于持續消耗狀態,而創意企業離開創意階層提供的資源和創新思想不能繼續生存,并且創意企業能通過獲取創意階層產出保持價值的持續增長。
可以看出,如果在798園區內長期存在創意企業與創意階層兩者,形成一種獨立共生的捕食關系,當穩定條件處于合理范圍內,創意階層有利于創意企業獲得收益,但如果創意階層僅以有限的創意資源供養創意企業,甚至不與創意企業發生關系,則創意階層將在環境等限制條件下獲得自身最高的效用。這里的效用對于創意階層來說是精神上的滿足感和愉悅感,如果創意階層需要將這種自身效用轉化為資本價值,則必須進入生產環節。商鋪、飯店這些企業以及經營者,沒有創意的提供,無法像創意階層那樣,能為創意企業提供越多的創意思想養分和收益。所以在政府和資本的雙重保障和驅動下,只要創意階層持續存在,那么作為捕食者的創意企業就會陸續被吸引進園區內,兩者最終將趨向共同繁榮的穩定狀態。
注釋:
[1]畢潤成:《生態學》,科學出版社2012年版,第1—5頁
[2]崔明昆:《文化生態學的理論方法與研究》,《云南師范大學學報》2012.年第5期,第60頁
[3]譚娜:《生態學視域下的文化創意產業鏈重構研究》,《東岳論叢》2014.年第7期,第136頁
[4]畢潤成:《生態學》,科學出版社 2012年版,第60頁
[5]遲海鵬:《藝術區現狀研究以“798”藝術區為例》,《中央美術學院碩士學位論文》.圖1、表2均引自此文獻
[6]阮曉東:《798藝術區,何去何從》,《新經濟導刊》2013.年第4期,第74頁
(徐海龍:首都師范大學文學院文化產業系副教授,博士;殷昭清、楊婧:該校研究生)